莫忘酌
冲呀有全部被瓶文章的补档@莫忘酌

wb同名
2017-11-19

Contrary to Nature(完整版)

完整版重置,玩了一波极致浪漫主义爆破美学,十分尽兴
  
跟前两更合并了一下,粗略一算副cp权逊甘凌都起码有好几千字,大家很喜欢的奉孝也来客串了,标题就啥cp也不打了,反正都够分量
  
剧本简单粗暴不过大脑,情节没头没尾胡乱出招。横批:看人耍帅,开心就好
  


全部文的目录

 



 

刚刚接受完清洁剂洗礼的瓷砖地面洁白异常,像是那些美肤产品广告里女明星们对着镜头抚摸面颊时说的那样,白得能反光——如果你嫌仰着脖子太累,甚至可以低头透过它来看天花板上的小电视在播放什么新闻。

 

浑身上下都是中年人气质的商场经理昂起头,拨了拨自己已初步具有地中海倾向的头发,抚平肚腩处的衬衫褶皱,像只滑稽版的狮子王那样,满意地打量了一圈周遭崭新的氛围。

 

开业第一天,人气,新鲜感,商户加盟,黄金地段。这会是一个好的开端。

 

“三名疑似异能者于今早越狱,异能调查局宣布接手此案,对可疑人员展开搜捕……”

 

“初步推测三人的逃窜方向为市中心人员密集区,请各位市民出行时留心可疑人士,注意自我防范……”

 

“经理,”前台小姐小声提醒正抬头看新闻的中年男人,“您的手机响了。”

 

经理应了一声,疑惑地接起电话。

 

陌生号码,陌生男人的声音。

 

“老兄,这是我最后一次投诉你们商场的停车场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听着,我的车现在前后左右四个门都被堵死了,根本进不了驾驶室。”

 

“抱歉先生,”经理皱了皱眉,“您说‘最后一次’,这才是开业第一天,您之前有投诉过我们吗?”

 

他有点纳闷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商场宣传册可不会在“投诉电话”那一栏印上经理的私人号码。

 

“没有,我的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下次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要不然就是直接把这里给炸了。”对方的口吻听起来比恐怖分子还要恐怖分子,又好像是随口开了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当然,如果你们能听进去我的建议的话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您的意思是,我现在需要派一辆吊车到地下停车场去解救您的车,才能避免我们的商场被炸毁?”

 

“心意领了,那倒不需要。”电话中的男人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善解人意,低沉的声音稍稍轻快了些,“顺便问一下,出口的收费亭为什么没人——哦,是机器自助的,抱歉,没有事了。”

 

“您这不是坐上了车吗?”经理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人是来无理取闹的了,“这证明我们停车位的间隙还是足够让人打开车门的——”

 

一阵巨响伴随着气浪袭来,前台小姐的尖叫声刺穿了他的耳膜,又在一声闷响中戛然而止。中年男人先感到虎口一痛,手里的手机好像被什么给掀飞了出去,紧接着是他自己。

 

 

 

 

 

“喂——喂?”

 

孙策看了眼手机,显示通话已结束。

 

“服务态度真差。”他耸耸肩,提着手机悬在衣袋上空后松开两指让它自由落体进口袋,“太差劲了,亏我还找人特意查了号码。”

 

他叉着腰——确切地说是随意地用手背抵着胯骨的位置,打量了一下面前自己的车。然后掏出车钥匙,按下某个按键,天窗缓缓打开。

 

孙策抬起一只手搁在车顶,轻轻一按,突然不知怎地整个人便凭空跃离地面,像是脱离了重力的掌控,轻松跃入天窗,准确无误地掉落在驾驶室座椅上。

 

整个动作因为过于连贯而显得无比自然,如同他只是撑着桌面起了个身一样。

 

坐稳之后,孙策又掏出手机,点开短信看了一眼。信息界面还停留在他发送的那条“离电影开场还早,我来接你”上面。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提了提嘴角。仿佛只要是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就算是横平竖直的对话框,也比别人的要顺眼许多。

 

他双手握住方向盘,直视前方不远处的出口,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上的皮套,突然想到了什么,从餐巾纸盒中抽了张纸,捏在手里叠了一阵,一朵软趴趴的玫瑰逐渐成型,看上去像是三星期没浇水。

 

他用五指指尖轻轻托住它,下一个瞬间,纸玫瑰的每一片花瓣突然都挺立起来,一改先前的萎蔫,像朵傲然绽放的白玫瑰,边缘处甚至变得锋利。

 

他把纸玫瑰放在掌心,望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咳了一声,深情款款道:

 

“公瑾,你愿意跟我订婚吗?”

 

不对,表情不对。不够体现出那种“对就是你,老子下半生和下半身的唯一伴侣舍你其谁”的专一。

 

他自我反思片刻,稍稍侧过脸,调整了一下角度,以确保自己最动人的一面面对“镜头”。然后低头整了整衣领,再次对着后视镜,目光灼灼道:

 

“公瑾,我——”

 

“叮咚”一声信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深情演习。他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后牙轻轻“嘶”了一声。

 

来信人是孙权,他二弟,亲的。

 

孙策想起自己之前曾经把“求婚演习”的短视频发过给他,自封情圣的孙大爷屈尊纡贵,用心良苦,意在给自家弟弟这个恋爱白痴一个贡献建议的机会。

 

但是孙权的回复是,“It's a little bit sick”。

 

鉴于孙策的兄长威严,不难看出,孙权用英文的目的是想让自己的表意更加委婉一些。

 

但孙策又不是不懂英文,所以十分不幸地,孙权还是遭到了一顿胖揍。从那以后聪颖过人的孙家二弟弟又学到了一个道理,耿直有风险,进谏需谨慎。

 

“哥我到长江隧道了上面了,这里风景挺不错的你下次可以来玩玩。”

 

孙策愣了一下,懒得打字,直接一个电话回过去。

 

“你在长江隧道?那个新修的景点?”他随口问道,“带女朋友约会啊?”

 

“……你昨天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是学校组织的游学啊。”

 

孙权的声音比他还要年轻一分,一听就是个没被烟酒浸泡过的未成年嗓音,且此刻颇有些倍感无力。

 

孙策恍然大悟,依稀记得昨晚孙权似乎确实是拿着张宣传单似的纸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按捺不住兴奋的模样介绍着那个“浩瀚江底,一览无遗,长江隧道带你漫步深蓝世界”的主题游学活动。

 

亏他还能记起这个长到令人发指,而且口吻极似传销的标题。

 

孙策第一反应本想说“这点破事用得着跟我汇报”,转念一想不能给孙权一种自己非常放任他的错误信息,于是他边发动车子边说:“很好很好,去吧去吧。”

 

可惜听起来还是有着严重的打发意味。

 

“……我是想告诉你,”孙权那边有点吵闹,一帮精力过于充沛的高中生聚集在一起,想要辨别谁说了什么话是很困难的,即便这个人在对着手机话筒大声嚷嚷,“等一下,再过几十分钟,我们会坐电梯下到江底的隧道去,那地方很深很深,上方还有水体屏蔽,我担心估计——”

 

他显然是特意走到了人群边缘,杂音稍稍弱了一些,他压低声音道:“估计我们之间的基因同源效应会被切断,到时候我可能暂时没法跟你共享我的能力。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不要一时兴起去跳个楼什么的……哦来了!等等老哥,我同学喊我了——那我先挂了?”

 

“放心,我等会儿跟你公瑾哥看电影,除了他答应我的求婚我会幸福到想确定这是不是做梦以外,没有什么会让我有跳楼的欲望。”孙策大手一挥,下达了让孙权尽情撒欢的指令,“玩去吧。”

 

通话结束,他把手机往副驾驶一丢,将餐巾纸叠成的玫瑰放进上衣口袋。正欲踩下油门,一阵闷响自头顶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由远及近,愈发剧烈。

 

像是一头巨兽从高空坠落,砸裂上方层层楼板,撞到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就在天花板爆裂开一个大洞的那一瞬间,孙策推开车门就地滚出驾驶室,一个翻身单膝跪在远离汽车的空地上。

 

烟尘四下弥漫,一楼的光线透过大洞照进地下停车场。所幸没有波及到车顶,他的车没事。

 

重新掏出手机,信息界面多了两条语音。孙策皱着眉头张了张嘴,要笑不笑地一歪头,对着空气诠释了一番内心诸如惊讶、无语、不可思议等等的丰富情感,然后拇指点开语音。

 

“亲爱的,我已经到了,电影七点一刻开场,你是不是看岔了时间?”

 

“不是吧。”孙策嘟囔,一翻手腕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

 

紧接着是第二条语音。“骗你的,不用去翻电影票。电影是七点半,但任务七点一刻就到了。”男子的声音带着点莫名勾人的轻笑,“我猜我们可能要互放鸽子了?”

 

“决定权在你,你说放就放咯。”孙策自言自语完毕,把手机插回口袋,几步冲回驾驶室,左脚踩住刹车,右脚直接一下子把油门踩到底,悠悠感叹道,“希望仲谋那小子还没沉到江底去。”

 

他左脚骤然松开,汽车如猎豹般窜出,又似凭空生翅一般离地而起,迎着光束直直飞跃向天花板上的那个大洞。

 

 

 

 

 

孙权挂了电话,紧紧盯着面前的玻璃——里面不甚清晰的倒影告诉他他身后有人,而且很有可能听到了刚才他跟孙策的对话。

 

他面上表情仍然淡定,回过头,看见陆逊正拿着两个冰淇淋站在他身后,两个冰淇淋球配色微妙,一红一绿。

 

“谢谢。”孙权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接那个红色的冰淇淋,谁知陆逊把那只手缩了回去,直接把绿色的抹茶味甜筒塞到他手里。

 

“嘿?”孙权不满道,“我讨厌抹茶。”

 

“买草莓送抹茶。”陆逊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不吃就没有了。”

 

孙权:“……”

 

“而且这个冰淇淋的造型怎么这么——”孙权盯着自己手里形状狂放的冰淇淋,找到了一个词,“愤世嫉俗?”

 

“这个景点的特色纪念款冰淇淋。”陆逊朝江对岸撇了撇嘴,“照着那个新做的城市标志做的。”

 

孙权顺着他的目光眺望江面,对岸那个巨大的雕塑通体赤红,状如火焰,学名“赤壁”,俗称“火焰冰淇淋”或者“烈焰甜筒”。宣传单上的游学项目里也包括隔着江水瞭望这个雕塑——孙权一度认为这是建筑设计师在洗完澡吹头发时,吹风机不慎短路把他的头发吹焦吹成了竖直状,才得来的灵感。

 

孙权认命,开始舔他那个绿油油版的赤壁冰淇淋。两人一起往学校的队伍那边走去。

 

“我哥刚刚居然说我在跟女朋友约会。”孙权说,同时用眼角余光去瞥陆逊,“他真是够了。”

 

“所以你想找一个?”陆逊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地吃他的草莓冰淇淋。

 

“我没那么说。”

 

“你就是想找一个,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

 

“我不是你我也知道。”

 

“是因为你想找女朋友所以你认为我也想?”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想要女朋友了?”

 

“因为你突然变得很不善解人意了,陷入恋爱的人才会那么不可理喻。”孙权微扬眉梢。

 

陆逊脸色一沉,五指在半空中轻轻一握,孙权手里的冰淇淋瞬间熔化蒸发,只留下一点点水汽便凭空消失了,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怪物将它一口包掉那样。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喂,陆……”孙权往前追了一步,又顿住脚步,泄愤似的咬了一口仅剩的饼干筒,喀嚓喀嚓地嚼着。

 

很好,起码他现在确认,陆逊已经初步拥有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逻辑,俗称“女朋友逻辑”。

 

“加油加油,孙仲谋你行的,游学表白,临门一脚啊。”孙权低声念叨了一句,突然没来由地勾起嘴角,心情愉快地快步朝队伍那边走去。

 

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的陆逊恰好望见这一幕,对其莫名其妙突然傻笑这个习惯司空见惯地翻了个白眼,扭回头继续跟同学聊天。

 

 

 

 

 

“It's your first day here,right?”

 

鲁肃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抬头挑眉看了一眼吕蒙。

 

吕蒙跟他对视片刻,眉心微微拧了有那么一会儿功夫,然后才清了清嗓子道:“…Yeah.”

 

“So,you worked for ICPO…”鲁肃话说到一半,旁边有个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

 

“他不是什么华裔,本土人士,你不用说英语。”

 

鲁肃不动声色地跟同事对视了一眼,又垂下眼睛,手里那本文件刚好被他随手翻到吕蒙的档案那一页,背景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安徽阜南吕家岗人,本土长大”。

 

“…咳,”鲁肃以手握拳,放在唇边矜持稳重地咳了咳,抬头冲吕蒙继续道,“听说你之前为国际刑警工作,因为表现优秀突出,最近刚调来异能调查局,对吗?”

 

“Yeah...啊no,不,”吕蒙显然是被他搞得有点紧张,舌头打滚地接了一长串,“是的,是这样没错。”

 

“那你应该已经了解这个局的性质了。资料都详细读过了?”在得到吕蒙肯定的点头之后,鲁肃打开一台笔记本,“那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我们来看点更直观的视频。”

 

他把笔记本转向吕蒙,手掌抚过它的屏幕,一束扇形荧光从中射出,在空中形成一个全息投影屏,右下角浮着一行发光的小字——“特别行动队独家拍摄倾情奉献”。

 

一个四面白壁的空房间,一个男人站在房间中央,手里端着一只玻璃杯。吕蒙仔细去看,发现杯中装着大半杯红酒。如果只是品酒,应该不会有人把它装得这么满——那样的话跟喝可乐就没有区分度了。

 

他忍不住凑近一点看得更清楚,男人在这时突然回身,双目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镜头,跟吕蒙来了个对视。

 

吕蒙一惊,那张俊美的脸上双眸气场逼人,令他下意识扶住了办公桌边缘。

 

“喏,这就是我们队长、老大,你应该知道名字——孙策。”鲁肃暂停视频解说道,指了指投影耸耸肩,“你看,长成他这样,局里什么宣传片都逃不了他。”

 

吕蒙盯着投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事,我们所有人看这个都有跟你一样的反应。”鲁肃见他还没缓过来,出言安慰道,“这个开头录了几百条,队长非要我们拍出那种‘回头一瞥,帅煞人间’的效果,最开始的那个版本不仅回眸还带一笑,要不是副队看了以后在沙发上笑了十分钟,可能你还会看到一个邪魅一笑什么的。”

 

吕蒙:“……”

 

“其实副队也很帅啊,只不过他不愿意上镜罢了。想找个表现欲像队长那么强的人的确比较难。”鲁肃抱着手臂感慨了一句。

 

听起来副队跟队长是同一级别的帅。吕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整个特别行动队都是这两个人的颜粉——起码或多或少,不知不觉地有一点儿。

 

有点恐怖啊。

 

鲁肃继续播放视频,投影中的男人侧颜完美,神情似笑非笑,下一秒一抬手,将杯中的酒液尽数洒向空中。

 

就在这时,吕蒙彻彻底底睁大了双眼。

 

原本液状的红酒在空中竟然没有散开,而是仍然呈现出刚被泼出去时的姿态,像是固化成了造型奇异的雕塑。灯光流淌在深红与玫红渐变的酒液上,它们像丝绸一样凝结,并且由于分子间距不断缩小,颜色越来越深,最终尖端像一柄暗红色的利剑般戳进了墙壁内,深深没入其中,墙灰和碎块簌簌落下。

 

而那些一开始就散出去的小液滴,则无一例外聚集成了一颗颗锋利的血红钻石,像钢针般插在墙壁上。

 

“将任何状态的物体‘锐化’,使其变得无比锋利。这就是孙队的能力。”

 

 

 

 

 

吕蒙面上的表情尚未从惊讶转变为赞美,“咚”地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鲁肃面部的肌肉也抖了一下。

 

“你说市中心新开的亿达商场检测到强烈异能波动?”虞翻一手手掌还按在桌面上,一手扶着耳机,“队长说这事儿由他搞定?”

 

“仲翔,桌子会疼的。”鲁肃一手作喇叭状朝他低声喊,“还好你不是兴霸,否则桌子就裂了——下次要拍给你买个垫子?”

 

“搞什么鬼!队长他今天休假,家离那里十万八千里——就算用他弟的反重力飞过去也来不及!”虞翻一手食指不断地在空气里点点点,好像那里有个看不见的木鱼在给他敲,“我还不了解他,他又在逞能了对不对?你们以为他能搞定所以连一个人都没有派过去?会死人的!”

 

“最新消息,”旁边的联络员突然扶住自己的耳机,“队长现在就在商场里,而且‘不用派人队长能搞定’这一指令是副队下的。”

 

虞翻的话刹那间卡壳,转过脸来瞪着联络员。

 

“还有,副队也在那里。”联络员说,“…听起来还是副队更了解队长一点…?”

 

虞翻一下子坐回座椅上,“嘁”了一声闭上眼睛,一副瞬间就完全放松下来的样子:“一听就知道那两个人在约会。”

 

“氛围很好,很刺激很动人心弦。”鲁肃翻个白眼象征性鼓了鼓掌,“但是别吓到新人行不行?”

 

虞翻望了吕蒙一眼:“他会习惯的。”

 

“看来我们可以去准备‘虎符’了?”鲁肃环视一圈,目光落回吕蒙身上,“我知道你又要问了,不是那个管兵权的虎符。”

 

吕蒙一脸求学恳切地点点头。

 

“就是个戏称。”虞翻难得地主动解释道,“每次解决案件之后,会在封档前印上参与者的个人印章,孙队的个人标志是老虎。”

 

听他说罢,鲁肃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向吕蒙,也伸出食指朝他点了点:“对了,有个原则你记住,没有什么案件是特行队出动一半的成员还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出动队长和副队。”

 

“如果一开始队长和副队就包括在这一半成员里呢?”吕蒙忍不住问。

 

鲁肃瞧着他,似乎对他的钻牛角尖行为有点讶异,不过很快还是扯了扯嘴角笑了。“那就准备好迎接世界末日吧。”

 

 

 

 

 

商场一层满地狼籍,化妆品专柜的广告牌歪东倒西,女明星的娇容上多了几道硕大的裂痕,被背后灯箱里的白光照着,看上去格外瘆人。

 

首饰专柜的玻璃柜台碎了一地,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像极了二战时期那个“水晶之夜”①的再现。

 

一只黑色皮靴从地板上的大洞旁边经过,踏过一地的碎玻璃屑,将一串瘫软在地的金项链往边上拨了几厘米。一只手将它拾起来,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顺手塞进口袋里。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歹徒,胸前的T恤大喇喇地印着一只白额吊睛虎,很容易判断这是他刚越狱脱下囚服后随意换的一件便装。

 

他身后跟着一排黑衣黑面罩打扮的同伙。身为为首之人,唯独他以真面目示人,不难猜测,他已经被通缉到无所谓隐不隐藏身份的程度了。

 

他的目光盯住一个满是铂金戒指的柜台,突然伸手虚握成爪,微微一捏,柜台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尖叫。

 

为首歹徒作侧耳倾听状,眯了眯眼睛,单手一挥,身后的人便上前,从收银台后拖出了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人。

 

“喔。”他惊讶地瞧了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一眼,“我严白虎对女人还是很有耐心的,不太喜欢严刑逼供。”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军刀,在手里转了几个来回:“只不过是耽搁我一秒钟,就砍掉你一根手指而已。”

 

“严老大,”有个黑衣黑面的人站出来悄声问,“我们要逼供什么?”

 

“哼?是啊,”严白虎摊了摊手,“我们又不是来问问题的,我们是单纯来抢劫的啊。”

 

他狰狞一笑,一脚踏在收银小姐的肩膀上,举起手中的刀:“看来留你也没什么用——”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只觉地面好像跟随着一起轰鸣起来,突然间,一辆黑色SUV自那个巨大的洞中破地而出,跃到了一个极不符合常理的高度,像一条漆黑的蛟龙腾跃而上。

 

严白虎很快作出反应,立即撤下踏在人质肩上的脚,扔了手里军刀,双手握爪如勾,朝向半空中那辆汽车,而后用力一抓,车底出现了一连串的小型爆炸。就在车身即将被爆炸掀得上下翻转之际,驾驶室的车门被人一下踹开,一道身影从中一跃而出。

 

 

①”水晶之夜“是指1938年11月9日至10日凌晨,希特勒青年团、盖世太保和党卫军袭击德国和奥地利的犹太人的事件,该事件标志着纳粹对犹太人有组织的屠杀的开始。许多犹太人的窗户在当晚被打破,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有如水晶般发光。所以,有德国人讽刺地称之为"水晶之夜"。

 

 

收银小姐仍在瑟瑟发抖,只觉身子一轻,好像被人带着坐了趟尚未通过安全测试的过山车,已经吓得连尖叫都忘了,便又重落回地面。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靠近商场大门口的货架后面,一个身着正式西装的蒙面男人——确切地说,是用领带在脸上打了个结、并挂了一张餐巾纸在上面用以遮住面容的男人,正半蹲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歹徒的方向。

 

见此一幕,她终于放声尖叫了起来。

 

“嘘,小点声。”蒙面男人竖起一根食指挡住自己嘴唇,责怪地皱了皱眉——倒不是真的责怪,他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双方的耳膜做点什么,免得这姑娘把自己叫缺氧。

 

收银小姐惶恐地睁大了眼睛,像被突然掐住了喉咙一样,拼命点了点头,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又尖叫起来,像个刻断片的光碟重新进入了播放状态。

 

那人“唉”了一声,伸手在掉落满地的商品里摸索了一阵,一抬手把一个捡来的小皮包提到她眼前:“纪梵希新款,送你了——拿了就别叫了,赶紧回家注意安全。”

 

收银小姐哆哆嗦嗦地把皮包抱在怀里,惊疑不定地看了男人一眼,一起身蹬着高跟鞋跑出了大门。

 

男人这才站起身来,朝严白虎的方向闲庭信步似的走过去。

 

“哟,孙队长。”严白虎一扬下巴,“这是什么打扮,看着挺新潮啊?别以为掩饰一下就认不出你,兄弟我就算化成灰也不敢忘记队长你的尊容啊!”

 

他说着说着,神情阴郁下来。

 

孙策一把扯下纸巾,把领带揉成一团用力往地上一砸,然后背起双手大踏步走到严白虎跟前五米处,咧嘴笑得阳光逼人:

 

“严老大,你这又是什么造型?广告衫牛仔裤黑皮靴,不知道的还以为米兰时装周改在今天开呢!”

 

“少说废话。”严白虎用脚尖挑起地上的军刀,握在手里,疾风般朝孙策刮过来。

 

“严白虎,”孙策侧身闪过,又下蹲避开他往回扫来的刀锋,“我有办法抓你一次,就有办法再让你滚回监狱去。”

 

一柄半尺长的美国骑兵刃从侧面捅来,孙策眼疾手快从口袋里抓出一个东西,架住闪着寒光的刀锋。

 

握着骑兵刃的歹徒刚想用力往前压,却见格挡住自己刀刃的,赫然是一部普普通通的黑色手机。

 

“亲爱的你到底在哪儿?我已经遇上他们了。”孙策边用手机抵住骑兵刃,边抽空用拇指按住语音键,趁着僵持的功夫把嘴唇凑到旁边,“马上搞定他们,说不定还能赶上电影开场,啾。”

 

歹徒终于暴起,抬起刀刃狠狠劈下,孙策身子一歪反手一斩,钢制骑兵刃竟直接被斩断成了两截。

 

“苹果的机身还真的是越做越薄了啊。”孙策轻声笑了一下,锋利异常的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圈,一转身抬脚踹中偷袭过来的严白虎的膝盖,将他蹬退几米远。

 

另一个歹徒则丢掉手里半截骑兵刃,空手朝孙策一掌劈来。孙策瞥见他的掌心隐隐泛紫,立即一转身褪下西装外套往背后一甩。

 

衣角如刀片般旋出,在那人掌心划出血痕,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一步。同时,孙策西装的衣摆也如同蘸到硫酸一般,开始自行腐蚀脱水。

 

“严舆?”孙策丢掉外套,冲那歹徒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你该学学你哥的胆量,有本事别戴面罩。”

 

“怎么,”严白虎扶着膝盖稳住身形,冷笑道,“孙队今天话特别多啊,是因为周副不在?”

 

他五指一握,孙策立即朝边上一滚,当他重新翻身而起时,爆炸的气浪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烟尘散尽后,这些人竟然全都不见了踪迹。

 

“公瑾,他们逃了。”孙策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电话,“该你出手了。”

 

 

 

 

 

“子敬,出了点事,你过来看一下。”

 

鲁肃闻言抬头,示意吕蒙自己继续看视频,然后跟人离开了。

 

吕蒙按捺住亲眼目睹异能的激动心情,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了一下笔记本。

 

“呃,那个,”鲁肃回过身来,“这就是个普通的笔记本,你得用手按键盘,我能直接一摸了事是因为我的异能是能将脑神经和计算机一定程度上联通。”

 

吕蒙:“……”

 

他乖乖地把双手放置在键盘上,点击了下一个视频。

 

这视频好像是一个剪辑出来的彩蛋,孙策还是站在那间空房子里,手里拿着一叠扑克牌在把玩。

 

这回拍摄设备好像不是那么专业了,镜头还有点晃,从画质来看,更像是手机横屏拍的短视频。

 

“我觉得装备部应该给我也弄把专属武器,”孙策不断地洗牌,把牌像飞镖一样一张一张扔出去,每一张都嵌入墙里。这回他身上的气场分毫不露,反倒是像小孩子一样抱怨着,“看看人家兴霸的双刀多炫啊,连公绩都配了两把手枪,凭什么我就得空手?我觉得给我搞一个古代那种长枪还挺不错的,潇洒,有气质,还得起个名字——叫什么好,霸王枪怎么样?”

 

“因为武器对你来说没什么太大意义,你拿一根拖把跟拿一柄长枪的效果差别不大。”画面中虞翻也出现了,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还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顶头上司也不例外的表情,“不然,拜托局里的清洁阿姨给你找把专属的,霸王拖?”

 

“因为你就算空手也很厉害啊,跟拿了十万神兵一样。”这回说话的好像是摄影师,因为离镜头近所以声音特别清晰,是那种动人到足以叫人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年轻男声,好听且温柔,“和你过过招的人都说跟你打架就等同于被羞辱。”

 

“因为我随时都有可能抽出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揍人?”很容易判断孙策是否感到受用,因为他会像大型猫科动物那样满足地眯一眯眼睛,比如现在。

 

“没有人想被一张广告纸切成两半,或者被一枚硬币洞穿心脏,是不是?”录视频的人笑了起来,发自真心、带着点气音的那种笑。身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吕蒙很难描述这种感觉,用女性常说的“耳朵怀孕”来形容还不具有代表性,应该说就像冬日里的太阳近在咫尺,把暖气一下一下地烘在你耳边的感觉。

 

“周副,我可求求你了,少夸他两句,他尾巴那么容易翘上天一人,谁给点阳光都能灿烂,何况是你夸,那还不得太阳黑子爆炸?”虞翻的声音不适时插了进来。但效果并不好,因为吕蒙明显感觉到录像的人笑得更开心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姓周的副队长。吕蒙觉得自己恍然大悟,但又觉得好像还有点什么没有悟出来,有待进一步参透。这个周副听起来人很和善,是个文雅人,跟动辄打打杀杀的孙队不像是一类人,而且会温言温语地哄着孙队。果然最佳搭档都是互补型的吗?

 

“你们不肯给我配武器,那我是不是跟人打着打着还可以像这样——”孙策一抽自己皮带,那根皮带像古人的腰里剑一样一下子绷直了,“拿这个当钢鞭使?那我裤子怎么办?”

 

四下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队长边打架边脱裤子肯定特有威慑力”,有人说“队长注意影响啊这个交上去过不了审的”,虞翻边翻白眼边摇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

 

“要不然你系两根皮带好了。”最后,摄影师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要,晚上面对你的时候多一道工序会很麻烦的。”孙策朝镜头邪恶地眨眨眼。

 

“啪”地一声,画面黑屏了,视频到此结束。

 

吕蒙:“……”

 

他现在怀疑这个彩蛋视频真的没有过审。

 

“我有一个问题,”吕蒙忍不住朝鲁肃好奇道,“周副的能力是什么?”

 

“想知道?”鲁肃看了他一眼,一笑,“当初‘祈火者’事件中,通过烟灰猜测犯罪嫌疑人不是你的人,就是他。他能从小得可怕的细节里代入别人的情感,窥见那个人内心的整个世界,有时候甚至可以超脱其本身的意识。他能从你早上打什么样的领带看出你喜欢吃薄荷糖,从你腿上粘的猫毛判断你喜欢植物但总是容易把它们养死,从你的一个眼神大致确定你的住址范围——甚至他根本不用见你,只要翻翻你的档案看看你的照片就能得到这些信息——当然档案里是不会记载这些琐事的。有点像直觉,但登峰造极的心理学就是这么神奇,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就像没人能解释为什么孙队能让一杯红酒化成利刃那样。”

 

吕蒙的脸色一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缓缓把手放进衣袋,从里面拿出一颗糖——一颗薄荷糖:“这是我…今早来上班时在前台的小碟子里拿的。”

 

“那你有机会向周副表示感谢了,那是他前几天看完你的档案后特意让人换的,以前都是水果糖。”鲁肃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拇指一指吕蒙的办公桌,桌角放着一盆长势喜人的仙人球,“他还让我提醒你,那玩意儿不用浇水,随便怎么养都养不死。”

 

“所以,我的办公桌是朝向东面的,刚好我家住那个方向——这也是他猜到以后安排的,对吗?”吕蒙咽了口口水,“这样方便我工作劳累时可以望着家的方向,从而有所寄托?”

 

“啊不,家庭住址档案里可以查到。”鲁肃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朝东的原因是,整个办公室就剩下这一张桌子了,你知道,上午上班时面朝太阳会特别刺眼,所以这位子一直没人挑。”

 

“往好处想,仙人球还是很喜欢阳光的。”他再次拍了拍吕蒙的肩。

 

 

 

 

 

“他们上楼了。”周瑜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依然悦耳又有力,“是个人都会觉得门口堵满了异能调查局的人,他们不敢直接出商场,必定要先甩开我们混淆视听。”

 

“明白。”孙策把手机按在耳边,冲到窗台边推开窗,刚一探出身子又缩了回来,“好吧,不能跳楼。”

 

他转身奔向自动扶梯,飞快地上着台阶。

 

“去男装区,严白虎越狱不久,任何囚犯都有穿囚服穿到吐的感觉,何况他刚刚还被你嘲笑了穿着。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这是他逃窜途中难得的大摇大摆出现在商场的机会,会忍不住顺道去那边看一眼。”

 

“这理由听着有点不正规啊?”孙策边说边拔腿往男装区方向跑。

 

“能说服你吗?”周瑜无所谓地问。

 

“客观来讲有点道理。”

 

“那就听我的。”周瑜口吻笃定,自言自语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不一定会换衣服,像严白虎那种自负的人,把白额吊睛虎当做自己名字里的图腾,那件印了这个的T恤他应该不会换,我猜他会换鞋。”

 

“那我赌他会换裤子。”孙策顺口接道,“那条牛仔裤真的,太——我找不到词形容,反正穿着就行动不便,要是我就会换裤子。”

 

“边逃跑边换裤子?亏你想得出来,他又不是你,还能边打架边抽皮带的。”周瑜笑了一声。

 

“那接下来呢?”孙策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岔路口,“左还是右?”

 

“右。”周瑜不假思索。

 

“为什么?”孙策追问。

 

“男左女右。”

 

“你比我会羞辱人多了,公瑾。”

 

其实对于这种情况,一般人根本不会多问为什么,因为全无必要去弄明白一件本就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但孙策好像把这当成一种乐趣,一种与周瑜互动的乐趣——周瑜也挺配合他,不管有没有缘由,都会耐心地解释一番给他听,再不济也会随口编个理由来回答这个好奇宝宝的提问。

 

“这有扇安全门,通往楼道。”孙策迅速说明眼前的情况,“他们会不会选择走这里?”

 

“严白虎不会,他不屑于躲躲藏藏,但……等等,你说他带了严舆?走安全门。”周瑜刻意加快了语速,精准地下达指令。

 

“我跟不上你的思维了公瑾,有严舆在就会走这里?”孙策没有任何犹豫便转进了安全门,但嘴上还在刨根究底,“他的确是胆子更小,但也很贪财,四楼有一家首饰专柜,他不会放弃那里的值钱货吧?”

 

“不,他会。对他来说,那地方就像是陷阱。”

 

“这次又怎么解释?”

 

“我关注了他的Instagram账号,发现他是《绝地求生》这款游戏的忠实粉丝,还做过关于这个的实况。”周瑜的语气轻快得仿佛是在某个轻松的宴会上,跟漂亮女士分享自己的原创笑话,“我悄悄进过他的直播间,研究了一下他的战术思想。游戏里的情景跟现在类似,他老被陷阱坑,所以我猜他对此深恶痛绝。”

 

孙策沉默了一下,啧声道:“好吧,我现在知道你上班时刻都在干些什么了。”

 

“喂,大度一点嘛队长。”

 

“这笔账咱们回去算。”孙策揉了揉额角,“但你说严白虎这个人很自负,他不见得会听他弟弟的。”

 

“不,再独断专行的兄长也不想在弟弟面前永远是暴君的形象。”周瑜冷静地分析,顺便揶揄道,“这就跟你明知道基因同源效应被切断后,你的战斗力会大大削弱,但你还是同意让他去江底隧道游学是一个道理。”

 

孙策挑了挑眉:“说到异能共享,最近我倒是一直很想试试仲谋对异能的掌控到了什么程度。”

 

“兄长定期的能力考核么,伯符莫不是终于准备将‘锐化’共享给他了?”周瑜“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你和仲谋之间一直是他单方面给你共享异能,难道你就从来没试过给他用用你的‘锐化’?”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他共享我的能力时,他还在读小学,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带着哭腔告诉我,‘哥我明明是想拿刨子削苹果的为什么让苹果把刨子给削了’……什么刨子不刨子,我看那小子就是个傻狍子。从那以后我俩都没敢让他跟我共享‘锐化’。”

 

“……真是个令人惊讶的开始。”周瑜沉默了一下说,“好吧,‘锐化’的确很难控制,用得好捏着一张纸就可以屠城,用得烂的话顶多是比别人多把近身武器,还不如直接拿支手枪管用。”

 

“很中肯的评价,我是哪一种?”

 

“看你表现了。”周瑜说,“他们坐的电梯就快要停在五楼了,这一层只有电影院,有个专门供夜场电影结束后顾客下到停车场的直达通道,他们一旦进了那个通道,离插翅而飞就不远了。”

 

“该死,我还是慢了。”孙策一捶栏杆,忽然抬头,“你怎么知道他们上去了?”

 

“当然是因为我就在电影院门口盯着电梯啦。”周瑜轻轻叹息一声,“约会提前到是男友力的体现啊,不是么?”

 

 

 

 

 

“所以周副是作为最强辅助存在的,他跟孙队配合得天衣无缝,对吗?”吕蒙问。

 

“最强辅助?”鲁肃想了想,“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对他来说这只是兼职。”

 

“兼职?”吕蒙一愣。

 

“他在档案里登记的异能可不是这个。”

 

“您是说周副……”吕蒙一时觉得自己心脏狂跳起来,好像有些眩晕,“他有两个异能?这不可能吧,据我所知,自从有异能者记载以来,就从未出现过这种事……”

 

“据‘你’所知。”鲁肃温和地笑了,“特行队的队长和副队,异能等级双双评级为S,都是被誉为‘等同于双异能’的能力者。孙队和他弟弟的基因同源效应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几乎达到了100%共享的程度。至于周副……你怎么知道他那变态的推理能力是一种异能,而不是单纯的在心理学上有极高造诣呢?”

 

“顺便一提,周副入职以来造成过的总伤害量,可是超越孙队的全队第一啊。”

 

 

 

 

 

严白虎从安全门中冲出来,身后严舆等几名歹徒紧随其后。

 

他抓住门边正在弯腰提水桶的清洁人员,那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头儿,手无缚鸡之力地被他一把提起。

 

“直达通道在哪?”他厉声问。

 

老头儿用颤抖的手给他指了走廊深处的方向。

 

严白虎一把把他丢在地上,举手下令,一行人往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在他们身后,那个老头儿突然轻巧地翻身而起,用手一抚面庞,周身银光黯黯流转,身形突然拔高了几寸,腰腹也收拢成纤细玲珑的模样。满是褶皱的脸在光芒闪动下恢复成少女的娇容,嘴角带着一丝狡黠可人的笑。

 

严白虎察觉到身后异状,正回过头去,便听见严舆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怒吼。他看了一眼严舆,对方正惊怒地捂着鲜血直流的臀部。

 

“对不起,打中你屁股了。”早已从宽大的清洁工制服中跳出来的少女一身紧贴肌肤的光滑紧身衣,一手提着小手枪,一手食指中指并拢贴在额头上朝他们一挥,然后笑嘻嘻地往后跳了几步,直接一个后空翻跃出了五楼窗户。

 

“别追。”严白虎挡住愤怒的严舆,“特行队双花之一的乔珩,她能共享她姐姐的控风术,追了也是白搭,正事要紧。走!”

 

电影院柔软的地毯吸收了狂奔时脚步踢踏的噪音,二人已能堪堪望见直达通道的标志。

 

严白虎一抹嘴角,面露喜色地厉笑一下。一个人影却突然从走廊侧面走出来,正好挡在他们的去路上。

 

为了营造观影氛围,影院走廊的灯光也偏暗。严白虎尚未看清这是什么人,便凶恶地脱口而出:“谁?”

 

“严老大,新鞋不错。”黑暗中像是空气渡过来一丝低沉的轻笑,“看在你让我赢了赌局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皮鞋配T恤衫的穿着绝对空前绝后。”

 

那人并未走到灯光下,但却有一丝光线照亮那人修美优雅的身形,使那张俊容在黑夜里清晰。

 

严白虎顷刻间面色有点发白。

 

“你居然也在?”他恶狠狠咬着牙喃喃道,“老子他妈的凭什么这么倒霉?老子又不是世界末日!你来干什么?”

 

“我来买爆米花。”周瑜仿佛听见了他压低声音的自言自语,十分体贴地答道,“顺便拦一拦你。”

 

“蹭”地一声,他的双眸中如有烛火闪动。

 

漂浮在他眼睫边的那只指甲盖大小的光球突然环绕着他高速旋转起来,像只起舞的萤火虫,牵动着一长条丝带般的火焰,瞬间燃烧升腾而起。烈焰如同沸腾叫嚣着的万里城墙,映亮周瑜岩浆流转般战意逼人的瞳孔,和风轻云淡的俊颜。

 

 

 

 “周副也是暴力分子?”吕蒙盯着电脑屏幕讶异道。

 

屏幕里正播放着鲁肃刚刚黑进的商场监控录像,周瑜正朝严氏兄弟踱步过去,那张脸在黑暗中也看得出确是美玉无瑕,担得上人如其名一词。但后者显然无暇欣赏,而是如蒙大敌,面无血色地不住后退。

 

 “没人说不是,”鲁肃抽空回头,朝吕蒙摊了摊手,又重新转回去喊,“确认这次袭击商场的是在逃犯严白虎等三个异能者领头的么?我怎么记得追捕他们的任务有专人负责?”

 

“甘宁凌统。”虞翻在办公桌前翘起脚,扶着转椅扶手道,“他们现在都还没归队,姓严的够狡猾,用了招声东击西。”

 

“上面的人怎么说?”

 

“尚未对该三名逃犯进行评级,暂不开放击杀权限。”

 

“都刺头成这样了还不让击杀?”鲁肃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头人效率越来越低了,成天就知道坐办公室喝茶,真不知道那几片破普洱有什么好喝的。”

 

虞翻冷笑一声:“你家顶级大红袍多,当然体会不到咱们领导的艰辛,人家可是要从几片破普洱中品出人生真谛的,就算它们的口感烂得跟几毛钱一斤的茶末不分伯仲。”

 

“等等,你们说击杀权限?”吕蒙睁大了眼睛,“是说可以直接杀人?像击毙许可那样的?”

 

“喔,看来还有些内部文件没来得及给你看。”鲁肃回过头来,“子明,你应该背得来咱们特行队宗旨吧?”

 

“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驱超越自然之力,惩逍遥法外之徒。”吕蒙一口气背完,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然而鲁肃给出了赞许的目光之后,还是摇了摇手指。

 

“那只是对外的版本。”他说,“我们还有一个内部版本。”

 

“——比凶手还凶,比暴力狂还暴力,比恐怖分子还恐怖分子,”鲁肃慢条斯理道,“我们不是罪犯的搬运工,而是他们的老祖宗。”

 

 

 

 

“这下可好了,小祖宗,咱们被包饺子了。”

 

漆黑的废弃工厂内,仅有一盏早该被淘汰的白炽灯上吊似的挂在角落,颤颤巍巍地吐出黯淡的光晕。

 

工厂空地中央,凌统跟甘宁背靠背而立,他没接甘宁的话头,而是抬头瞄了一眼四周清一色的黑面罩歹徒,又垂下眼帘,半是自嘲半是轻蔑地笑一声:“调虎离山,老把戏了。”

 

甘宁吐出一口气,挑了挑眉,继续开他的玩笑:“就当是过年,你喜欢什么馅的饺子,韭菜猪肉还是三鲜猪肉?靠,怎么都是猪肉……”

 

“你要自黑可别捎上我。”凌统一张少年脸冷漠异常,拿手肘撞了撞甘宁的后腰,微微侧过脸来,“现在怎么说,动手?”

 

“当然,我数三二一……”甘宁一双狭长的眸子盯住逼近的歹徒们,放在腿侧的双手缓缓抬起,然后突然双眸一眯,高喝一声,“一!”

 

他和凌统后背相抵,嘴角在瞬息间同时翘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飞快伸手,一把拔出背后的武器。

 

一阵机枪扫射声迫使他们迅速分开,并同时压低身子往两边一闪。甘宁双手分别拎着一把银色手枪,单手一扫敲翻一个歹徒,眉梢上的青筋微微跳了跳:“我靠,拔错了!”

 

他手掌一翻,改造过的银色版沙漠之鹰摊在手心,小巧而轻盈——过了头,显然不是属于他的武器。

 

“你是猪吗!”凌统往旁边一滚后翻身而起,一手各提一柄长刀,长到两把加起来比他人还要高的地步——他单膝跪地一撑地面刀尖就往边上滑,搞得他踉跄了一下,稳住以后才吼道,“快把我的枪还给我!”

 

凌统手里的双刀厚重而修长,插在地上便如同野兽张狂的犬齿咬合一处,毫不客气地嵌进地表——那显然也不是属于他的。

 

“你个用双枪的干嘛学我一样背在身后?”甘宁继续把沙鹰当铁饼使,抓在手里一抡一个,“好好的别在腰上会把你的裤子拽下来吗?!”

 

“谁学你了!”凌统拖着两柄长刀四处闪避子弹,咬着牙从齿缝里恨恨推出这三个字。不过若是甘宁此刻能从正面看他,就会发现他虽否认得掷地有声,脸却也是红得实实在在的。

 

甘宁把枪竖在耳侧,瞥了一眼后啧声道:“真是把女人枪。”

 

他抬臂射击,其实他倒也不是不能用凌统的枪,只不过这种专门针对使用者个人改造过的玩意儿手感跟他的理想型大相径庭,随意射了两发便没了兴致。

 

面对手持军刀冲过来的蒙面人,甘宁索性掂了掂手里的枪支,迅速把枪插回后腰,然后突然一拳捣在那人小腹上。

 

没人料到这样随便的一拳能揍出眼前的效果——就像是跟一颗陨石热烈拥抱,那人直接倒飞出十几米远,口中喷出的鲜血化作一蓬红雨,落地后身子在地上溜出一大段距离,最终一动不动地瘫在了地上。比起中了一拳,他更像是被一辆高速飙车的卡车给顶飞了出去。

 

甘宁张开五指略微活动了一下,突然又捏紧成拳,一转身砸在一个歹徒的机枪上,直接将枪身劈断成两半。他食指一屈弹钢珠似的一弹那人下巴,对方吃痛仰头,手中一松,废枪便掉落在地。甘宁又弯腰将裂成两半的枪身捡起,问那人:“你的吗?”

 

对方头昏脑涨地下意识顿首,甘宁点了点头,一手一边握着两瓣机枪往中间一拍,敲锣似的猛夹一下那人脑袋,直接把他拍晕在地。

 

甘宁将两瓣枪往地上一扔,朝凌统那边看去,顿时头都大了。凌统力气远不如他,两把刀使起来够呛,于是干脆丢了其中一把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剩下一把,奋力斩向敌人的脖颈。

 

奈何刀太大太重,对他来说要多不灵便就有多不灵便,最终砍偏了些,刀刃落在别人防弹衣上,愣是没砍进去多深。凌统就地一个翻滚,气势汹汹地朝那人做了个鬼脸,拖着刀噔噔噔飞奔起来。

 

“你这是什么招?”甘宁乐了,抬腿一个外摆下劈,将一人直接拍倒在地,又拎过一个人的衣领把他摔在地上,轻松得连说话都不带喘的,“我说凌统啊,要是说以前我们跟人打群架时我用刀一削一个脑袋是部限制级电影,你这都能直接面向青少年了!我想想,适合十三岁以下儿童观看的双人作战片……《美人鱼战士和企鹅男孩》?①”

 

①:《海绵宝宝》里的一对超级英雄双人组合,看过的都知道。

 

“闭嘴会死啊你!唧唧歪歪的是想竞选《死侍2》的男主吗?②”凌统一转头飞出两把眼刀,起码这两把比他手里的真家伙更轻便、更迅猛。

 

②死侍:漫威漫画宇宙里的一个邪恶英雄(电影版权不在漫威),非常犯贱非常话痨,尤其是打架时。

 

没人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在边打架边吵架的情况下完美接住对方抛过来的梗,并立马开发出下一个的。眼看一个歹徒的的枪口已经对准凌统的背心,凌统突然一挺腰,脚下一踢,在开火声中带出一串残影,整个人倏地一下原地不见,不过半秒便在十几米开外现形。

 

“你以为谁想用你这两把能犁地的西瓜刀?”他朝甘宁比了个中指,扬手遥遥挥了挥刀,小脸上满是挑衅。

 

与此同时,之前那个持枪对准凌统背心的歹徒奇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毫无征兆地仰面倒地,一道细得可怕的血线绕了他脖子一整圈。

 

这一刻的场景莫名其妙得离谱,他身躯的倒下也突兀得离谱——只因凌统实在是快得离谱。也许这人在毙命前还在纳闷地望着远处的凌统挥刀,全然不知道那刀上的血迹正是自己的,而自己的脖子早已在方才那瞬息间被割断。

 

凌统双手提起长刀往肩上一搁,微热的血痕蹭在肩胛处的衣料上。他撇嘴一吹额前的碎发,有点儿故意装痞气玩幽默的成分在里头,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个骄纵的笑容来。

 

甘宁恰好瞥见他这个笑,忍不住也跟着嘴角上扬,发出一声半哼半笑的气音。

 

“难道我就稀罕你这两把破枪?感觉就像女特务被敌军高官推倒时会从裙底掏出来的一样!”甘宁多瞄了凌统几眼,一拳直接将一个歹徒挑上半空,“快点——刀还我!”

 

凌统双目紧盯上升到半空中的歹徒的身躯,双手持刀往身后挥到足够的距离,突然胳膊用力一甩,整柄刀被他借着惯性掷了出去。

 

没人会觉得一柄笨重的砍刀被当成飞镖用会有多大的杀伤力——除非它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在脱手的那一刹那,整把刀骤然加速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速度,如同一架违背了动力学原理的银白色高铁,瞬间提至肉眼只能捕捉到其残影的速度级别,携着巨大的动量,一举洞穿了那人尚在半空中的胸膛。

 

在刀柄最后穿过那人身躯的刹那,凌统停在半空中的手又突然五指一张,微微往回收了些许,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扯住了刀尾,整柄的刀的速度迅速降低,慢动作一般在空中缓缓穿行,如同周围填满了透明介质阻挡着它的前进。

 

甘宁便在此时一跃而起,一把把刀握在手里,两人配合衔接太过紧密,仿佛他只是跳起来摘了个苹果——然后借着落地之势往下一斩,血雨如烟花般爆开,同时那边凌统的手掌刚好落回身侧。

 

“漂亮,”甘宁将两柄长刀在手里转了一圈,转笔似的轻松,“我们的电影又回归限制级了。”

 

他手起刀落一通快斩,两把常人提着都吃力的长刀在他手里纸片般轻盈,砍瓜切菜般将一片歹徒放倒在地。其实甘宁的身法煞是好看,不论旋身还是斩人,都潇洒得颇有种武侠片的美感。只是砍出来的效果太过血腥,直接暴力破坏了这种令人惊叹的美。

 

“真好,该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凌统非常刻意地把头一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可是未成年怎么能喝酒?”

 

“这时候你记起来我是未成年了?”

 

“其实,我每晚意淫的时候都会记起来一次,提醒自己不能犯罪。”甘宁耸耸肩道,一副不知“顾忌”二字怎么写的无所谓样。

 

“你——!”凌统一愣,脸色迅速走红,正待怒不可遏,甘宁一个滑铲过去捞起被凌统丢在地上的另一把刀,把两把沙鹰扔还给凌统。

 

这扔的方向非常考究,直接朝一群歹徒的中央飞去,角度也实在刁钻,想要避开所有人去接那把枪根本就不现实。

 

凌统却意会,一勾嘴角,疾跑起来,跑上了侧面杂物堆成的斜坡,过人的身速带着残影一掠而过,然后高高跃向人堆中,此举不过瞬息,他的人便已同飞来的两把沙鹰成对冲之势。

 

凌统迎向其中一柄手枪,颠足球似用膝盖的一顶,让它在半空中有了一个停滞,又一伸手抓过另外一把,直接朝下方黑压压的头顶上连点三下,悠扬的枪声轰鸣在整个空间里。

 

又是一个呼吸间,凌统足尖一踏其中一人的肩膀,身子一转仰面向天,一抬手恰好握住另一把被颠至半空的枪,他双手握枪交叉于胸前,整个人在异能“瞬息”的加持下横向穿越人群,同时两把枪不断交替开火,如一道高速旋转着的锋芒贯穿而过,最后旋身落地。

 

当所有人倒地时,第一声枪响的余音不过堪堪落地。

 

凌统落下时单膝跪地,握枪的双手往外一展,用以平衡下落之势,然后一抬头高声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你流氓!”

 

从间隔的时间来看,这两句话甚至可以完美地连成一句,丝毫不妨碍听者的思维连贯性。

 

甘宁原本已经做出了鼓掌的姿势,听了这话,顿时挑起眉稍。

 

“我流氓?我的小祖宗,你好歹也算个男人,应该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吧?”甘宁嗤声一笑,满不在乎地一摊手,“漫漫长夜,孤苦伶仃,唯有此法聊以自慰——”

 

“什么叫‘算’个男人,我就是!”凌统完全抓偏了重点,皱着眉头——并且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鼓着脸——大声驳斥回去。

 

“还差一年呢。”甘宁无情地点出这个事实。

 

“轰隆”一声巨响从他们头顶传来,两人迅速抬头望向天花板,凌统瞪眼道:“你遭天谴了?”

 

“估计是,”甘宁喃喃一声,突然冲到凌统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开始往出口处狂奔,“这肯定是这帮犯罪分子这辈子唯一一次代表天道正义降下天谴的机会……他们装了炸弹,走!”

 

凌统被他猛地一拽差点没断了胳膊,尚未反应过来,一连串气浪便掀翻了整座废弃工厂。

 

烟尘簌簌落下,凌统感到自己被一道力量给压倒在地,已经躺在了满是碎石沙砾的地面上。他勉勉强强睁开眼,上方不见天日,再定神一看,甘宁放大的脸距离自己不过十厘米,双手撑在自己身侧,肩上压着一堆体积恐怖的水泥板。

 

“嗨。”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甘宁首先笑了,呼出的热气喷在凌统脸上,“按这发展,你是不是差不多该以身相许了?”

 

凌统拧起秀刀似的眉毛,抿唇不语。他瞥了一眼甘宁手臂上暴起的肌肉,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重吗?”

 

少年的声音被淅淅沥沥的沙石滤过,有些沙哑,甚至轻柔得像是在替他委屈。甘宁没来由地心里一软,好像心脏有一小块地方陷了进去,有只小猫踏着柔软的爪子在那儿踩啊踩。

 

“还行啦,不是很重——哎哟哎哟!”甘宁突然身子一低,上方厚重的水泥板又压低了一分,凌统立即紧紧闭上双眼。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睁开眼,看甘宁还好端端地撑着,顿时虎着脸质问:“你唬我?”

 

甘宁笑了起来,由于周身使着力,没法大笑出声,只能看见他腹肌一抽一抽的,抿嘴憋着断断续续的气音。凌统维持着躺姿翘起脚,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他在上方笑了个够,时不时嫌弃地撇过脸避开他呼出的温热气体。

 

“不闹了不闹了,”甘宁总算捋顺了气,眯着眼睛瞥了一圈周遭黑暗的环境,“你总不打算一直跟我一起被压在这儿吧?给点力量,我把这玩意儿丢开。”

 

凌统幽幽抬起眼眸,那眼神近似于一柄剐人的刀:“怎么给?”

 

甘宁舔了舔嘴唇,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眼神盯着他。

 

凌统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就你流氓。”

 

说完,他微微用力,直起上身,抱住甘宁的后脑贴上他的嘴唇。有点干涸起皮,还带着沙尘的气息,凌统想着,闭上眼睛舔了舔甘宁的唇。

 

残垣断壁一阵淅淅沥沥的声响,沙土倾泻,巨大的水泥板一角被缓缓顶起。甘宁单膝跪地,双手撑着上方水泥板渐渐直起身子,一丝光线漏进来,凌统仍捧着他的脸亲吻,顺着他一同起身,那道阳光掠过两人睫毛间的空隙,须臾间光影明灭。直到甘宁一把丢开那块厚重的水泥板,万物顷刻间重归明朗,他腾出双手扣住凌统的后脑,把那两片柔软的唇瓣更加用力地紧按于自己唇上,狠狠揣摩。

 

“还有一年。”甘宁被凌统骤然一推,不得不结束这个吻时说到。

 

“嗯。”凌统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唇,回避他的目光看向黑漆漆的郊区,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孙策再度被电梯洞开之后涌出的人群给推到一边,深感这场挤电梯攻坚战的艰难。晚高峰时期的商场就是这样,直达电梯又易守难攻,更何况在得知楼下有劫匪之后,人人都恐为人后,争相往外挤。

 

孙策用手顺势接了一把一个差点被挤倒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戴着条银白色的围巾,末端的绒球挂在了别人的背包上,差点被拽着脖子拖走。他眼疾手快将那个绒球取下,把小女孩往空旷处轻轻一拨。眼看自己离电梯门越来越远,孙策索性调头往楼道跑去。

 

他用指尖一路敲着楼梯扶手,拾级而上,另一手接起虞翻的电话。

 

“甘宁凌统和我们联系上了,”虞翻语速飞快,口气严肃,“他们说那个废弃工厂只是个幌子,本案总共三个逃犯,三个人现在都在商场里!”

 

“什么?”孙策尚未来得及一愣,只听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墙体破碎的声音如暴雨倾盆。

 

他立即一个箭步迈完最后的台阶,直冲进五楼的电影院。侧面的墙体被炸开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周瑜站在墙洞边,微蹙眉头望着洞外漆黑的夜色,指尖的火星晃了晃倏然熄灭,同时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洞外某个方向开了几枪,孙策快步走近时他正好放下手。

 

“严舆。”他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跌坐在自己脚边的黑面罩男人,男人周身环绕着一圈细细的火焰,如有生命一般跳动着,让其不敢妄动分毫,“他哥跑了。”

 

“许昭接应的他?”孙策一挑那刀片般形状姣好的眉,目光盯在周瑜手里的配枪上,“你放假约会还带枪?”

 

“最好没有第四个人。”周瑜耸耸肩,“这有什么,脱了制服就不工作了?我跟你睡觉时枕头底下还放瓶zippo油呢。欸欸……我说你干什么?”

 

他伸手一把扯住准备冲向那个大洞的孙策的后领,后者被他拽得不得不往后一仰,那张瞬间近在咫尺的俊脸满是不解:“追人啊,干嘛拉我?”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孙策很认真,又或者说很随便地想了一秒钟,“哦,知道了——亲一下是吧?”

 

说完动作迅猛地在周瑜唇上啄了一口,便又要动身往外冲。

 

周瑜轻微地翻了个白眼,再度一用力把他拽回来,拉过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枪一把塞到他手里,低声斥道:“懒得拦你,自己留神,别等仲谋的反重力共享消失了还往天上蹦。”

 

孙策这才飞快地展颜一笑,很难有人能把这么极致的灿烂展现在如此短的一个瞬间里,但他就是做到了。他握住枪柄的同时顺势握住周瑜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指尖,然后一转身纵身跃向高空。

 

周瑜从孙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伸手取下搁在旁边自助取票机上的一桶爆米花,放到被缚在一旁的严舆的脚边:“麻烦帮个忙好吗?等会儿调查局的人来带走你时,请把这个转交给他们,让他们顺手放我办公桌上。”

 

严舆一脸遭受屈辱的表情怒视着周瑜。

 

周瑜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偷吃。”

 

严舆:“……”

 

周瑜权当他默认,满意地颔了颔首后直接一个手刀将他劈晕,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根轻便的一次性约束带,将他的两只手分别拷在旁边的固定塑料椅上,给他拗了个没法用掌心毒液接触到束缚带的姿势,接着随手轻轻一挥,他周身的火焰细圈立即星星点点消失。

 

“子敬,清理现场的人到了没有?”周瑜边迅速下着楼梯边接通电话,口吻一变凝重道,“我怀疑这三个人越狱的事没这么简单,去查一下最近政坛那些人的动静……对,查查王朗。”

 

 

 

 

 

孙策落地后立刻掏出无线耳机塞进耳朵,他四下环顾了一会儿,没有明显目标,周围的人群还在往各方流窜,商场上方巨型LED屏幕里女明星还在拨弄秀发,广场另一头的赤壁塔造型依然神似一只怒发冲冠的火烈鸟。

 

他远眺了一下江对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个江底隧道景点的进口,那边的人们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岸的异状。

 

确认耳机另一边传来接通的轻响后,孙策问道:“他们人呢?”

 

周瑜清越的声音混杂着电流传来:“当时严白虎炸开墙体,有人背着滑翔翼带走了他,周围烟太浓看不清,不过我敢说十有八九就是许昭。”

 

“滑翔翼目标那么明显,还不便控制,他们总不会指望……我靠,真会玩。”孙策突然毫无征兆地骂了一句。

 

就在距离他两百米左右的广场角落,一架原本停在那里供游客参观摆拍的迷彩直升机突然旋起了螺旋桨,搅动得空气愈发不得安宁。

 

“发生什么了?”周瑜敏锐地听清了孙策这声由衷的“称赞”。

 

“该死……反重力失效了,真会挑时候。”处在混乱中、还不得不逆着人群奔跑的孙策迫不得已抬高音量,“公瑾,我们这边能不能派直升机来?”

 

“我就当你是在展现幽默感了伯符,要向上级申请等待批准,等航管局一套程序走完,咱们就可以去抓严白虎的孙子了。”周瑜干脆直接否认了这个可能,“我从窗户看得到那边直升机起飞,有人事先帮他们改装过,不然这东西就是个摆设,根本飞不起来。”

 

“有预谋,有帮凶,而且势力还不小。”孙策言简意赅下了个定论,“甚至还挑在了我和仲谋之间异能共享失效的时候,不得不说让我有点佩服了。”

 

“共享时代刚刚起步,难免有差池嘛。”周瑜轻笑了一声。

 

“那是,往好处想,起码我和仲谋之间不用扫二维码。”孙策四下巡视了一圈,忽而眼前一亮,疾步走到一个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双手扶住她稚嫩的肩膀——那正是他在电梯门口拉过一把的那个戴银白色围巾的孩子:“宝贝儿,你的围巾能借我用一下吗?……谢谢你真乖,改天我送你一面锦旗……呃,一套芭比娃娃。”

 

孙策重新起身,将围巾拿在手里掂了掂,往后一甩搭在自己肩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架正在起飞的直升机。就在直升机升到半空,自低空掠过广场中央的巨型喷泉时,孙策突然动身往那个方向冲去。

 

他一步踏过喷泉边沿,双手不经意似的往两边略微一展,两张早已被他握在手心的电影票如刀片般飞出,水池两端的探照彩灯应声而裂,夜幕下的喷泉周边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人群因此而尖叫出声,一层薄薄的雾无声无息地在广场上空瞬间弥漫散开。

 

同时,那些跳跃向空中的喷泉水花逐一被锐化,如凭空凝结成的水晶雕塑般沿路上升,被孙策脚尖疾速踏过,每点一下便又重新化成液态水花落回池中。

 

他一路踩着它们抵达半空,绕在肘间的围巾用力一甩,银白色丝状物利箭般向前延伸,如同拉晶工艺中被平行延展的晶粒,最终无限拉长得接近一根丝线,一举缠绕住直升机底部的起落架。孙策奋力一跃,就势荡起,自直升机底下荡过半个圆周,顺势一甩手心里掬住的一捧水。它们仿佛银色的液体霰弹般击碎舱门,恰好荡至另一面的孙策直接破门而入。

 

“嗨。”孙策朝机舱内大惊失色的严白虎和许昭打了个招呼,一脚把许昭从驾驶座上踹下来,“我很,”

 

他一低头避过严白虎枪口射出的子弹,动作流畅地旋身一拳捣在对方脸上,“高兴,”

 

然后用一眨眼的功夫卸了严白虎的手枪,膝盖一撞将他压在地上,举枪指住许昭,“再次见到你们。”

 

他舒展眉宇慵慵懒懒地抛出一个笑容:“你们呢?再次见到我,不表示一下高兴说不过去吧?”

 

“我他妈可高兴了,”严白虎极尽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个疯狂的笑意,“你就要跟我们死在一起了,孙策。”

 

孙策一皱眉,直升机突然猛烈颠簸一阵,直朝旁边的赤壁塔塔尖歪去,鲜红色的塔在雾中也分外显眼,他们眼看就要朝那个方向进行一个大俯冲。

 

孙策心道一声不好,一脚踹开手边的舱门,动作矫健地朝外一跃,朝赤红色高塔的塔顶扑去。他一只手险险拉住塔尖的避雷针,不及站稳脚跟,便立即拔出手枪一甩手臂回身射击。幸运之至,不知是不是那几发打中操纵杆的子弹起了逆转乾坤的作用,直升机堪堪擦过塔尖,孙策一低头,机尾的螺旋桨蹭过他的发梢,整架机身震颤着朝下冲去。

 

“严白虎!”孙策急忙朝下吼道,“拉升降杆!”

 

濒临坠毁的机舱内,严白虎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子敬,发生什么了?”虞翻突然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广场上空突然起雾,所有能航拍成像的设备都被屏蔽了,包括我们内部的。”鲁肃面前的电脑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不断切换画面,但无论切多少次,呈现出来的都只有灰白,“是队长干的,为了尽量不让各个媒体拍到异能者的战斗场面——这说明这场战斗升级了。”

 

“异能者的存在不是已经算半公开的事情了吗?”吕蒙问。

 

“只是‘半公开’,大多数人只知道有这么一帮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存在于周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异能者具体有什么本事。异能调查局也是个藏在迷雾里的国际机构,局里每个人在各自国家的警局里都挂了名,比如虞翻就是本市公安局的纪检书记,甘宁还跑去交警大队当了个副队长……”鲁肃口齿清晰地迅速解释道,“你的国际刑警身份也不会完全丢掉,我们会一定程度上保留你的执法权力。如果随便哪个媒体甚至路人都能拍到大规模的异能者战斗场面,那社会早就乱成得不可开交了。”

 

“可孙队是怎么做到屏蔽这些设备的?这听起来跟他的异能毫无关系!”吕蒙疑惑不已。

 

“毫无关系?不,关系很大,”鲁肃听闻后一笑,“部分异能者的能力是可以囊括某个范围的,就像电场和磁场一样,异能者形成的‘场’可以让他们大规模操纵自己的能力。孙队用锐化将整个广场上方空气里的水蒸气聚成晶核,在一定区域里形成了雾,雾雨烟尘能使光线和无线电波发生散射,直接干扰了航拍仪雷达的功能。”

 

“这……还有这种操作?”吕蒙深感不可思议。

 

“当然有,”鲁肃的神情笃定而自然,“还记得去年我国发射的那枚‘墨子号’量子卫星吗?它运用光纤通信和量子通信技术,成功完成了量子纠缠分发、量子密钥分发、量子隐形传态的任务。但如果把我们特行队的一位队员,乔珩——她的异能是对光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扭曲和操控,平时用障眼法‘易容’是她的强项——如果把她也送上墨子号,我们就可以基本抛弃那些复杂繁琐的光传导技术,仅凭她一个人,就让全国各地人民清清楚楚地看到美国总统在白宫偷偷玩羊角球的实况转播。”

 

“——嘶。”吕蒙显然是顺着鲁肃的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牙疼似的倒吸一口凉气。

 

“但既然雾把所有设备都无差别干扰了,我们自己人对战场形势不也就两眼一抹黑了吗?”吕蒙仍感疑惑。

 

“这个嘛,”鲁肃跟虞翻对视一眼,后者一扬眉稍,从桌上拿起了座机话筒,鲁肃转回头来笑道,“没关系,我们有人工的。”

 

数百米外的公寓高层内,裸着上身的男人从大床上翻身坐起,顺势从床头柜上抄过突兀响起的手机夹到耳边,另一手有些烦躁地撸了把自己乱得有些桀骜的头发。

 

他的双眼还不顺从地紧闭着,小腹上六块清晰的腹肌沟壑纵横、健美异常,仿佛这道扰人清梦的铃声仅仅唤醒了他这腹肌,而它像个弹簧一样本能地将他从床上弹起。

 

“子义,加五分钟的班。”虞翻冷峻的声音像是揪着太史慈的衣领给他抹了把冷水脸,一瞬间将太史慈的起床气压下去大半,“你现在去看看广场上的情况。”

 

太史慈靠在床头,边听边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只飞镖放在手里转了两下,嘟囔道:“我不是已经被停职了?”

 

他瞥了一眼门外客厅,随手似的将飞镖往那边一甩,以此来发泄被吵醒的不满。

 

“严白虎三人大闹市中心,我们遇到了点小麻烦。”虞翻倒是意外地有耐性,刻意加重语气悠悠道,“现在是孙队亲自出马。”

 

尽管不曾真正说出口,但其语气里头明显还是附带着一句——“爱加不加你自己看着办”。

 

“不早说。”太史慈第三只飞镖刚刚脱手,听闻此话立即翻身下地,径直走出房门。经过客厅时,他顺势瞄了一眼大门背后挂着的飞镖靶盘——正常人在卧室里甚至都看不清这里挂着个靶盘,但此时此刻,三枚飞镖都正中红心,紧紧戳在最中央那同一个鲜红的点上。

 

太史慈快步走到落地窗边,从窗台上拿起一只类似隐形眼镜盒的小巧物品,动作利索地从其中取出一对透明的小圆片戴进眼睛里。它们开始泛起蔚蓝色的光,像狙击手的瞄准镜那样,微小的坐标轴和参数迅速出现在左上角。

 

太史慈放眼眺望被参天大楼隔断的天空尽头,干脆道:

 

“方位给我。”

 

“九点钟方向,距你850米左右处。”虞翻精准地报出商场的位置,朝鲁肃比了个手势。

 

吕蒙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鲁肃将电脑中的画面投影至办公室大屏幕上,雾气弥漫的商场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仿佛他们就站在现场亲眼目睹般清晰。

 

“太史慈,我们特行队的主心骨成员之一。他在异能开启状态下动静态视力均为常人的数百倍,并且附带一定强度上的透视能力——看清商场上的混战对他来说不成问题。”鲁肃说,“他戴着队里特制的瞳孔摄像机,能把他视网膜上成的像传输到我们这儿,就像这样。”

 

“你们又坑蒙拐骗了新人入队?”太史慈因刚睡醒而懒洋洋的声音从虞翻的免提中传来,“我能回去睡觉了吗各位?”

 

“想得美,现在有的是你要干的活——不过赶紧滚回去穿衣服先,别站在阳台上对整座城市秀腹肌。”虞翻不客气地笑骂道。

 

“裸睡有益身心健康。”太史慈因为困倦而没什么气势地接腔,他本就不太擅长反驳别人的话,只不过是坚决贯彻“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的执著小小地辩白了一下,“个人习惯而已,你们怎么老盯着我这个梗不放?”

 

“说明大家都很想你,希望你早日结束面壁思过归队。”鲁肃恰时和了一手漂亮的稀泥。

 

“等会儿,我能看清一架正在瞎扑腾的直升机——”太史慈停了停,放下抱着的双臂撑住栏杆说,“我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在这里把它给狙了?”

 

“你有狙?”虞翻立即捕捉到不对劲之处,“你的武器不是被没收了?”

 

“……”太史慈沉默。

 

“搞什么,”虞翻瞪了一眼鲁肃,“子敬,你是分管队内个人武器的,停职期间,你还让他带着武器到处跑?那可是改造过的贝雷塔狙击枪,普通人中的神枪手都能用它干掉两公里外的墙后目标,换做他,你告诉我他现在随时掌握着坐在床上就能一枪爆掉本市任何一个人脑袋的本事?”

 

“配枪如手足,证件如衣服。”鲁肃深吸一口气,摊了摊手,充分体现老实人也有老油条一面的道理,“子义跟我说裸奔没问题,但他不想缺胳膊断腿。”

 

“我没记错的话前面那句是队长的个人名言吧?”虞翻没好气道,“你们干脆裱起来挂在走廊里,每次开会都集体宣读一遍得了!这小子暴力执法,停职思过,这要还敢开枪,我看他是铁了心想裸奔!”

 

“我想加入世界裸体自行车游行组织很久了。”作为一个山地车速降爱好者,太史慈再次执著地、重点跑偏地嘟囔道。

 

“闭嘴,你给我在阳台上好好看着,当好你的人工望远镜,不许眨眼。”虞翻斥道。

 

鲁肃偷笑几声,刚收住表情回过头来看吕蒙,却发现他丝毫没有被这段充分展现特行队风貌的对话给影响,而是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幕。

 

鲁肃不由得一愣。

 

见他转过来,吕蒙很快精神一振,满是好奇道:“还有什么?”

 

他眼中的光彩,是一种熟悉的、以往所有普通人遇见超自然事物都会放射出的向往与敬畏。鲁肃见此,忍不住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叹,带着点笑意道:

 

“还有,”

 

吕蒙随着鲁肃一起侧首望向办公室落地窗外,遥远夜幕尽头是身陷浓雾的中心广场,危机四伏的新商场笼罩在稀有气体灯外放出的各色光线里,在雾中尽情产生丁达尔现象,像是仙境中的色彩纷呈的玉宇琼楼。

 

“——那就要你自己去看了。任务已下达,017号特行队专员吕蒙,检查装备,即刻出发。”

 

 

 

 

孙权用宣传册遮住脸,眯眸打了个哈欠,再睁开时顺便用露出的一只眼睛瞄了瞄不远处的陆逊。

 

他开始佩服陆逊了。自从他们下到江底隧道的水族馆之后,对方就被好几个低年级学妹缠上,要他给她们做科普解说。陆逊居然能够忍受在她们的围绕下沿着长条形的玻璃水箱一个一个地耐心讲解过来,这个鱼那个鱼,这个虾那个虾,从生活习性到进化过程,让只能想到清蒸红烧的孙权为之侧目,觉得达尔文也不过如此。

 

更可气的是,陆逊那张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居然还挤出了个微笑。以往孙权觉得以他那张漂亮的脸当一个面瘫简直是暴殄天物,或者说明珠暗投,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义愤填膺之下孙权脑中掠过一干愤世嫉俗的错误词汇。总之,姓陆的应该以铺张浪费罪被国家法律法规制裁。

 

然而现在他却觉得,如此罕见的笑容被那些女孩子们看了去,那才叫真正的暴殄天物。

 

平时明明是个不太喜欢接触异性的闷葫芦,如今却背弃组织投身蜂飞蝶舞的花丛,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孙权暗暗咬牙。

 

陆逊透过蓝色的玻璃水箱望见孙权的神情,唇角不经意地悄悄提起一点点。

 

“诶,帮我跟陆学长合张影!”一个学妹显然是玩到了兴头上,把相机塞给好友,拉着陆逊站到水族箱前。

 

陆逊的神情终于闪过一瞬间的局促,但又不便表现出过多的抗拒,下意识一回头,却只和水族箱里的大白鲨来了个近距离对视,孙权的身影早已不见。

 

陆逊无奈地看向镜头,学妹闺蜜手速飞快地按下快门,眨眼就是一个三连拍。学妹兴高采烈地拿过来看,陆逊好奇,也凑过去瞄了一眼,突然轻声笑了出来。且不论自己那蜡像般僵硬的表情,每张照片的背景里都有同一个路人,或仰头看天,或歪头看鱼,或低头看宣传册,简直如同故意捣乱,不长眼得颇具火候,硬生生把两人合影照成了三人照。

 

“怎么回事呀,这人怎么老站在后面。”女孩儿懊恼地抖了抖相机,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没有眼力见儿的路人给甩出照片似的。

 

学妹不好意思再要求陆逊重新拍过,只得抱着相机恋恋不舍地跟他道别。陆逊强忍笑意,四下望了一圈,发现始作俑者孙权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插兜仰头读着一块解说板上的文字,认真得仿佛他是来这里研究海洋生物学的。

 

深蓝色的光晕投射在他的脸上,映出轻轻荡漾的水纹。陆逊忽然止住目光,心神微微一动。或许是他无意间难得专注的偷窥恰逢对方难得正经的神情,周围的嘈杂好像全都被封锁在了另一个模糊的里世界,唯独孙权的脸庞清晰得仿若近在咫尺,让他莫名不忍打破此刻的状态,想要凝注更久。

 

但他不知道的是,孙权此刻很痛苦。从他察觉到陆逊在看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敢妄动了,毕竟都说人在认真时最好看,孙权一方面享受着被陆逊悄悄注视,一方面痛苦地维持着自己“认真专注”的神情。

 

他盯着这块介绍白鲨的板子盯了一分多钟,事实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反倒是看久了脖子有点发酸。什么界门纲目科属种,全都没经过他的大脑,全被一句话给占了道儿:伯言在看我,说什么也要让他看个够,充分认识一下我的魅力。

 

一时间,江底隧道无比宁静。

 

下一秒,宁静就被变故捅了个对穿。

 

陆逊的耳朵敏感地听到了一声闷响,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隐隐约约传来,由远及近,伴随着水浪搅动的异响。几乎在同一时刻,孙权也猛然扭过头,两人惊诧的对视共计还不够三秒,他们头顶的天花板突然蔓延出数道裂纹,整个隧道猛烈地颤动起来。

 

学生们惊恐地朝隧道出口跑去,之前跟陆逊合影的学妹本在和好友一路欣赏水族箱的景色,刚巧经过孙权身边,地面突如其来的猛颤吓得几个女孩儿惊叫出声,相机也掉到了地上。孙权眼疾手快,拉过她们的胳膊把她们推出了隧道。再一回头看陆逊,后者瞳孔一缩,整个隧道就在此刻垮塌下来!

 

“仲谋!”

 

“伯言小心!”

 

霎时间,两人同时朝对方伸出手去。只见伴随着陆逊掌心的伸出,孙权头顶砸下来的一块巨石只堪堪碰到他的发梢,便如同接触到了一块高温屏障,自下而上瞬间熔化乃至升华,仅留下一片高温蒸汽。而那堆落向陆逊头顶的碎石群则骤然停滞在了半空,仿佛忽然进入了一个失重的太空舱,凭空悬浮在原位。孙权的额上掠过一滴冷汗,张开的五指微微蜷缩起来,跟陆逊同样停在半空的指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在无形的重压下紧紧咬着牙关,而后突然掌心方向一变,猛然握住陆逊没来得及放下的手,直接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拽。在陆逊背后,碎石堆瞬间找回了自己的重力,立即恢复下落趋势,一股脑地砸向地面,嘈杂的声响中烟尘充斥了整个支离破碎的隧道空间。

 

陆逊在孙权勒得有些紧的怀抱中抬起头来,后者紧张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在这种混乱情况下反而给了他一线清明。

 

“异能者。”陆逊努力平复自己节奏错乱的呼吸,事发突然,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前一秒还在游学旅行,后一秒就进入了劫后余生状态,“是不是他们干的?”

 

“不是异能者就是恐怖分子,这两个也没差了。”孙权喉咙有些发紧,拉着陆逊朝前跑,不断暂停住头顶坠落的碎石,“这种爆炸程度,估计不出一时半刻,整个江底隧道景点都会塌掉,不止水族馆这一段路。”

 

“这里是江底,隧道一塌,江水就会全部灌进来。”饶是冷静如陆逊,此时也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自己的声音重回镇定。

 

“相当于投河自尽,还省去了绑石头和跳的步骤,直接葬在江底了。”孙权接着说,“我们得上去。伯言,你能辅助我么?”

 

“能,”陆逊迟疑道,“但我的高温屏障不是像公瑾哥‘烈焰穹顶’那类的大范围异能,只能笼罩住一小块面积。”

 

“能罩住我们两个就足够,咱们去会会那个搞破坏的同类。”孙权仰头望向黑洞洞的上方,忽然扭过头朝陆逊眨了眨眼睛,那对亮如翡翠、曾被陆逊满怀恶意地形容为“绿灯侠”的眸子此刻充盈着异样的光彩,“伯言,抱紧我。”

 

 

 

 

 

孙策一手抓住避雷针,单脚踩在赤壁塔塔尖外的一小圈落脚点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狂躁的夜风填满他的衣襟,让他的衣角像旌旗一般飒飒扬起。

 

直升机在他眼前摇摇晃晃地俯冲下去,机身却同时挺出了一排机枪,严白虎操纵着它们,正疯狂朝赤壁塔射击。

 

赤壁塔的设计理念颇为讲究,塔身由数根钢缆围绕四周,每根钢缆上都缠有霓虹灯带,在营造光焰缭绕的效果的同时也起着支持塔身的作用。此刻已然红了眼的严白虎正是在朝着它们射击,倾囊而出的子弹和钢缆产生激烈碰撞,火花与噪音角逐,不出片刻,其中一根钢缆竟骤然崩断!

 

“这姓严的疯了!”孙策猛地皱起眉,不知是对周瑜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这破塔要是倒下来,他绝对能在我市犯罪史上留个光辉灿烂的一笔——”

 

话音刚落,第二根钢缆瞬间崩断,紧接着是第三根,整座塔开始朝一边微微倾斜。

 

同一时刻,特行队办公室内,鲁肃刚刚接收到江底隧道那边的异状,甚至来不及过去看一眼,双目便被投影屏幕里的坠机现场给牢牢攥住了。

 

匆匆吩咐完其他人去处理江底隧道面临垮塌的危机,他紧握的拳头贴在桌面上,已经渗出了薄薄一层汗——从赤壁塔倾斜的那一刻起他的面色就不容乐观:“上头人指令耽搁太久,事态已经失去控制了,我们怎么办?要直接干掉严白虎吗?”

 

“不行……不能这么办!他身上背的案子太多,如果没经过审问就死在现场,很多藏在暗处甚至我们调查局内部的人就没有被供出来的可能了。”虞翻果断否决,突然猛地抬头,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响起短信提示音的手机,新信息中只有简短的一行——

 

“周副:储水仓”

 

他稍加思索,迅速恍然一拍桌子:“子义,你能看清赤壁塔内部吗?”

 

“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可以。”电话里太史慈迟疑了一会儿后绷紧声音答道。

 

“储水仓在哪一层?”

 

“第七层。”太史慈秒答。

 

“狙爆它!”虞翻说。

 

鲁肃马上侧目:“你说什么?”

 

“狙爆它,动作快点。”虞翻口吻冷傲地重复一遍,“犯了事算在我头上,我陪你去世界裸体自行车游行大会。”

 

“收到!”太史慈麻利地在阳台上架起贝雷塔狙击枪,动作熟稔地安好消音器,迅速瞄准完毕,用力扣下扳机。

 

赤壁塔上方,孙策正咬着牙扳住避雷针以维持身形,突然听得下方轰隆一声巨响,第七层处猛地炸开一排水浪。这些储存在巨大储水仓里的水原本用于火灾等突发情况,与之相连的喷水孔遍布赤壁塔各个角落,储量原本足够它供给整座塔救急使用,此刻全部被迫倾巢出动,撞破落地窗,瀑布般直接冲向塔外。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好家伙,是谁这么懂我心意?”

 

顷刻间,所有爆涌而出的水浪迅速聚集,颜色加深,被锐化成宽而锋利的蓝色剑刃,借着向外冲出的势头,一举戳穿半空中仍在亡命射击的直升机,在下落的同时,将它直接一把掼向地面。

 

在直升机高度大大降低、直至贴近地表后,孙策伸出食指朝地面轻轻一勾,喷泉中高昂的水花也如拔地而起的冰蓝色利刃,自下而上洞穿直升机的机身,使它就此插在其上,不得动弹。

 

整个场景宛若一个极具美感的空难现场,像是直升机一头撞向了一整排的冰雕,与之融合为一。躁动的机身终于偃旗息鼓,金属外壳和“冰雕”一同反射着商场炫目的灯光。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本就藕断丝连的第四根钢缆,在此时终于断裂。

 

塔身的倾斜愈加严重,孙策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还在往一边倒。很显然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座塔将会直挺挺地往一边倾倒下去,从它的高度来看,完全可以把一整条街道彻底夷为平地,后果不堪设想。

 

周瑜望向赤壁塔塔尖,目光被夜风过滤得不甚清晰:“伯符……”

 

“在呢。”孙策咳嗽了一声,“很遗憾共享时代还没有回来。”

 

“你没受伤吧?”周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关切道。

 

“没有,目前没有。”孙策不识时务地开了个玩笑,“可能三十秒后会来个无绳蹦极,然后头骨碎裂、脊椎粉碎性骨折什么的。”

 

“队长,副队!”在周瑜发作之前,鲁肃的声音突兀地插进耳机,听起来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终于找到可以联系到你们的频道了——队长,我们可以再切几根钢缆,让它达到一个平衡而不是往一边倒,这样起码可以减小损伤的波及范围。”

 

“就像搭积木时抽走底下一块它仍然能保持直立一样,”孙策瞬间表示了然,“我知道,就算要倒也要让它竖直坠落。”

 

“对,”鲁肃迅速转头呼唤虞翻,“仲翔,给数据!”

 

虞翻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紧盯投影出的赤壁塔画面。他眯起双眸,一瞬间眸中景象瞬息万变,有如风起云涌,直观的图像在他的脑海中被高速处理成大量的数据,进行着复杂程度骇人的运算:

 

“赤壁塔塔身外部有16根钢缆与地面建筑物相连,每根重70吨,由235股7毫米的钢丝拧成,通过计算可以得出崩断三根后它的重心落在……对称点在……”他突然声音陡然一沉,“北偏东30度方向,第五根钢缆距离地面二十米处,切断那个位置!”

 

“这距离和精确度可真有点挑战啊,仲翔,你总是给我出难题。”孙策从口袋里捻出一枚硬币,放到唇边象征性地碰了碰,对着耳机认真问道,“子义,上次我们在射击场比赛,你没开异能的情况下是谁赢得多来着?”

 

“五五开吧。”太史慈小声给出了回答。

 

孙策畅快地笑了一声,笑声逸散在风里,硬币则脱手射出,如同一枚强化过的子弹,精确地打击在虞翻描述的位置。钢缆应声而断,塔身朝另一边倾斜的趋势稍稍止住了些许。

 

办公室内众人脸上稍有喜色,虞翻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整座塔突然又起变故,墙柱和钢筋水泥不断倒下塌陷,再次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开什么玩笑?”虞翻面色一变,扭过头再度死死锁定投影画面,眼中光影暴起风云变幻,片刻后满目惊悸道,“所有墙体的受力全部超过了计算所得的最大限度,这塔的内部有太多疏漏了,建这玩意儿的工程师是干什么吃的,该砌墙的水泥全拿去砌脸皮了?”

 

所有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虞翻,虞翻这才意识到自己骂得一时忘情,忘了得出最终结论,赶忙补充宣布道:“这塔塌定了!”

 

在他话音刚落时,“呼”地一声,夜幕中赤壁塔的底部骤然升起红色的光亮。

 

 




 

浩浩庐江翻涌不息,像粗暴的造物主对待微贱的蜉蝣那样,将江底人们渺小的惊恐压得不见天日。

 

江底隧道的垮塌仍在继续,尖叫在远未传达到水面时便被吞没,所有挣扎都被厚重的水体碾成易碎的潮汽。

 

忽然间,江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涟漪,像是有个看不见的莲花般的气流在那里驻足,进而迅速扩大,形成了一个涡流。

 

它如高速旋转的钻头那样愈来愈深,有规律地搅动四周匆匆经行的水,将它们吸引、攫取、抛转,像是风眼陡然生于此处,渐渐扩张成直径数十米的超大漩涡!

 

漩涡中心的正上方,一个纤长的身影不知何时悬在高空,无凭无依,却稳如诞生自风暴中心的一枚银钻。女人长裙翻飞如风中摇曳的雪莲,白藕色的双臂在身前缓慢拂转,如同轻拂一盘浩大棋局上的棋子。

 

墨黑的发丝被风掀往四方,露出她清丽绝美的容颜,宛若北欧神话中的风之女神降临人间。随着她双手的转动,她身下的漩涡继续变大变深,涡流中的水被离心力清空,竟已经隐约可见江底隧道的顶部。

 

“特行队队员乔笙到位,正在控制局势,请求支援。”她微微蹙眉,启唇把现场状况通过无线耳机传回特行队办公室。

 

只见漩涡中破开一个小浪花,伴随着高温蒸发的水蒸气,一道人影从中破水而出——确切地说,一道人影,两个人。

 

孙权紧紧揽着陆逊的腰,一口气浮到半空,刚吸入一口新鲜空气,便惊喜地发现了同样浮半空中的女人:“乔笙姐?”

 

“你们……?”乔笙略微偏了偏首,有些意外地瞧向他们,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另一方面是因为两人目前亲密的姿势。但她很快转回去专注于手中操纵的气流,漩涡继续向江底纵深扩大,似乎已经抵达了令她无暇旁顾的临界点:“快去找你哥,这里交给我处理。”

 

孙权目露些许担忧,朝下方看了一眼。渐渐稀薄的水面已经可以窥见隧道的影子,但这场风暴的规模实在是有些惊人,不可能不被普通人群目睹,尤其是那些被困在隧道底下的游客——天知道当他们抬头时,看见头顶水面突然被一场抽水机一样的风暴抽成中空,会是多么难以置信?

 

正在他眉宇深深锁紧时,黑暗的夜空忽然极其微小地波动一下,又一条纤细的人影凭空跃出,轻灵地落在乔笙身前,交叉在胸前的双臂用力向外一展,虚握的五指顺势张开,一排亮部与暗部相间的圆形波纹四下散去,一秒钟便覆盖了江面上方圆几十米的范围。

 

所有被这个波纹波及到的景物都细微地扭曲了一瞬,光影交织不过片刻,下方江面的景象竟回归至正常——肉眼可视意义上的正常,江水滔滔,毫无异状。

 

“安心去吧,”浮在乔笙身前的少女一转身,娇容上绽开一个俏皮的灿笑,“用点小小的障眼法就足够,这儿我跟我姐能搞定。”

 

“行。”孙权见乔珩到场,倒也不含糊,朝她一点头,揽紧了陆逊准备离开。

 

“小珩……”乔笙突然开口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吃力。

 

“怎么了姐?”乔珩急急忙忙回过头去,“你撑不住吗?”

 

“帮我拉一下裙子,吹太高要走光了……”

 

孙权陆逊:“……”

 

乔珩:“……哦,哦哦。”

 

 



 

特行队办公室内,包括技术人员在内的全体成员震惊地看着投影中的画面,好像全员喉咙里被塞上了个塞子,一时半会儿甚至没人将它拔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话。

 

本市新建成的,有史以来最大的地标性雕塑,赤壁塔的底部,正在急速升温,绽开一片红莲花海般的火焰。

 

夜空之下浓雾渐尽,周瑜伫立在广场上,轻缓地抬起下巴,眺望向不远处的赤壁塔塔顶。他双臂微曲,双手平摊,慢慢地向上举起——一个高贵而不容质疑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有颂歌响起。

 

随着他的手势,火势渐猛,烈焰高涨,由底部一直窜向高处,如同光焰织成的藤蔓争相朝天际生长,将周身的雾气焚烧殆尽。

 

“公瑾!你要干什么?!”鲁肃惊诧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这东西值多少钱?”周瑜轻声问。那语气好像在水果摊上问老板,这苹果多少钱一斤?

 

瞬间意识到周瑜指的是什么,鲁肃觉得自己濒临窒息:“你想干嘛!”

 

“我可能要给它小小地回炉重造一下。”

 

“…你这只有回炉,没有重造!——周!瑜!你他妈疯啦——”鲁肃终于彻底抓狂了。

 

耳机中传来一连串周瑜的轻笑声。而它的主人,那个已经被鲁肃贴上“纵火犯”标签的英俊男人,站在广场的空地上,透过耳机对鲁肃补充解释道:

 

“我这个人呢,眼中没有清规戒律,没有伦理纲常,只有信仰。信仰姓孙名策,神圣不可侵犯。”

 

说罢,他将一只手放在唇边作喇叭状——尽管他们的通话是靠无线电波而不是靠空气传声,但他还是极富玩心地这么做了——朝赤红色建筑的顶端喊:

 

“伯符——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藏的私房打火机交出来给我?”

 

塔尖上的孙策高声笑道:“又被你发现了,怎么什么都逃不过公瑾你的法眼!”

 

他果真从口袋中掏出一只打火机,手腕往外一甩将盖子晃开,一点星火在最贴近夜空的地方亮起。

 

他嘴角一翘,将这只开了盖的打火机用力往下一甩,金属色如流星般划过夜幕,急速落向地面。

 

在坠落至半空中时,那点星火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拉伸,拖出长长的彗星般的尾焰,在暗色基调的夜空中蜿蜒,写出一行光焰流转的字:

 

“我爱你。”

 

不是I love you,不是Je 'taime或Ich liebe dich,就是标准而纯正的中文“我爱你”,像是说厌了所有旷世的情话,而后返璞归真一般,没有一点迂回曲折或故弄玄虚。

 

背景是在燃烧中倾塌的赤壁塔。

 

塔底的告白者双眸亮如烛火,那之中,一生一世都辉耀着塔尖上那唯一一个人的身影。

 

像是诞生于炽热火海中的神祗,只为那一人颔首躬身。

 

不出五分钟,百米高的建筑在火焰中被彻底烧成一堆庞大而焦黑的残骸。火舌的舔舐十分精准,几乎没有蔓延至塔尖,只是让它随着下方支撑的损毁而缓缓竖直下降。在塔尖离地还剩十来米时,孙策从上面一跃而下。

 

“打个架,顺便告个白,这么合乎那俩人逻辑的事情我早该想到的。”鲁肃缓缓靠向办公椅,他丝毫不想看接下去发生了什么,只是闭着眼睛问虞翻,“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双十一,单身节。”虞翻深沉地回答了他。

 

“感觉如何?”

 

“想辞职,想骂娘。”

 

 

 



 

严白虎一瘸一拐地狂奔向广场边缘,时不时惊悸地回头瞥一眼那惊人的大火。

 

他心中的恐惧很快又变成了不屑,只要调查局上头的命令下不来,孙策就算刺穿那架直升机也不敢刺穿他。那他就有一万次的机会逃走,然后让调查局的人饱尝被报复的滋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放虎归山。

 

深夜的步行街街口空无一人,他扶着墙转过一个小巷,迎面撞上一个人。

 

夜色够黑,这人穿得也够黑,而且看上去还是紧身款。

 

“咦,你怎么灰头土脸的,那边真的发生火灾了吗?”黑色紧身衣睁大眼睛瞧着他。

 

“让开,别挡路。”严白虎不耐烦地拨开这个过路人。

 

就是这么一个推搡之间,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所谓的“黑色紧身衣”,好像是一件防弹服。

 

不等他有所反应,手腕便被那人一把抓住,三下五除二几个重击过后,他已经跪在了地上,双手被拷上了手铐。

 

“呃,那话怎么说来着?”吕蒙用食指挠了挠嘴角,一手撑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握枪对准严白虎的脑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顺便,我兜里还有张警察证,而且是有不通报击毙特权的那种。”他微笑道,“所以别乱来哦。”

 

 

 




 

深夜的市政府大楼内,王朗悄无声息地带上身后的门。他一双精明的小眼四下巡视了一圈,确保黑暗中没有任何声响,而后才朝走廊尽头的大门走去。

 

他走着走着,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周围的空气仿佛无形之间升高了几度,而且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于是他猛然停住脚步,再次朝四面八方张望了一会,最后把目光死死锁定在走廊尽头。

 

“你倒是聪明,再往前走几步可能就会被烤焦了。”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末尾还连着个哈欠。

 

王朗一惊,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走廊尽头的墙角转过来,翡翠般异色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很快便露出些索然无味来。

 

“你是什么人?”王朗警惕道。

 

“为了把你的政敌推下台,你暗中介入对方负责的市里标志性建筑的建造工程,上下其手做了个豆腐渣,还把严白虎三人弄出监狱、把江底隧道炸了个底朝天。现在当官的能量都这么大吗?”孙权停在了走廊尽头的路口,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拿出一只包装纸包着的热狗,伸手往前送出半米。只见热狗像是碰到了一层无形的高温屏障,甚至开始重新冒起了热气。

 

孙权啃了一口加热过的热狗,掀起眼皮望了一眼王朗:“在任四年,受过的爱戴一念之间就毁于一旦了。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农民的好儿子王朗大人?”

 

王朗长久地凝视着他,孙权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跟他对视,深邃的眼睛像是蕴藏有一片碧海。

 

窗外暗夜无边,月凉如水,气氛寂静得几近无声。

 

终于,王朗发出一声长叹。

 

“看来虞仲翔当初选择离开我手下,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悠悠一笑,自嘲非常。

 

“我会尽量说服虞先生去探你的监的。”孙权把热狗往旁边一递,“来点吗伯言?”

 

王朗闻言抬起头,这才明白原来墙角后还有一个人。

 

“吃夜宵容易长胖。”陆逊草草推开孙权的手,但并没有选择从墙后转出来,而只是倚在墙后低声朝王朗道,“景兴先生,您还记得当初您任会稽县长时,曾受邀到邻近吴郡县的一所小学参加过读书节活动吗?”

 

王朗心里一动:“你是?”

 

“当时被老师选出来,去主席台上给您配戴红领巾的那个学生,一直很倾慕您发言时展现出的在经学典籍上的造诣。”陆逊闭上眼睛,“我希望您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王朗怔住了,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天际尽头的火光映在他眼底,让他一时失神。

 

人世变迁,黑白颠覆,纵然满腹经纶,难敌信仰衰微。

 

如同永恒运转的常理一般,世间一切高昂的都会折损,一切纯粹的都会掺杂。

 

到头来,谁能真正潇洒一生,谁又能只为自己而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要怎么收场,公瑾?”鲁肃在耳机里问。

 

在孙策从远处走来之前,周瑜回身望了一眼四周。

 

雾已散尽,在空气中留下潮湿的痕迹。虽是深夜,现场也早已经过疏散,但广场上仍有三三两两意外留下的普通市民,惊骇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灰色的空白。

 

他们看见周瑜转过身来,大都彻底木然了,好像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人与方才惊天大火之间的联系。

 

周瑜只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朝他们打了个手势:“都回家去,好吗?再刺激的梦也该结束了,明天你们都要上班,醒来就会忘掉今晚的一切。”

 

这些人居然丝毫没有异议,直视着周瑜漩涡般的瞳孔——这两个漩涡仿佛比乔笙制造出来的庞大水涡还要吸引人——并听话地点了点头,无一例外地乖乖转过身去,各自朝回家的方向离开。没有人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也没有人发出一点惊慌骚乱的声音。

 

周瑜目送他们逐一离开,这才将双手放进口袋,转过身来迎向孙策。

 

孙策遥遥地朝他挑了挑眉梢,先是把配枪抛还给他,然后并不急于上前,而是抬手在空中轻轻拍了两下。

 

忽有一阵微风拂过,数十朵水蓝色的玫瑰从喷泉中浮起,花瓣边缘锋利如钻,在风的带动下旋转着飞向周瑜,环绕他周身,将潋滟的水光微露般倾洒下来,暗夜里美得像是最奇幻的魔法。

 

“电影票被我当飞镖丢了,餐巾纸折的玫瑰被我抖开当面罩用了,现在只能靠下属的控风术打个配合,弄出点浪漫的氛围了。”

 

孙策话里带着无尽的委屈,脸上笑意却灿烂夺目,他微微欠身,像久经沙场的将军卸下盔甲要拉心爱的初恋情人坐上他的马、笑傲江湖的流氓故作腼腆像喜欢的人递情书求爱那般,风度翩翩地朝周瑜伸出一只手。

 

“可能还剩点别的,比如一个求婚戒指——你愿意过来拿一下吗?”

 

这一刻,空气并非寂静,而是宁静。暗蓝色的玫瑰轻盈地旋转着,孙策等了半天,终于耐不住性子抬起头来,看向周瑜。

 

周瑜嘴角动了动,朝他露出一个笑意,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他突然双膝往下一沉,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庐江江畔的救援工作接近尾声,之前的几个小时中,紧急电梯和水警船一刻不停地运作着,将江底隧道的游客们悉数救上岸。

 

“同学!这是你的东西吗?”

 

一个女孩突然被一个救援人员给叫住,正是那个跟陆逊合影的学妹。她下意识地浑身一颤,裹紧身上的毯子转过身来。“这是一个男孩子让我转交给你的,应该是你同学吧?”

 

学妹茫然地接过自己失而复得的相机,有些惊喜地摆弄了一会儿,发现几乎没遭什么损坏,连沾到的水滴都不如它湿漉漉的主人要多。她顺手点开相册,露出了一个更惊讶的表情——

 

第一张照片,正是个男生的侧影。浅蓝色的衬衫,眼眸微垂,美好得像个年轻的神祗,背后是夜幕灯河。

 

她屏住呼吸,捂住自己的嘴,完全想不到这张照片是从哪儿来的。陆逊学长本身就长得好看,但很难想象什么人能找到一个这样绝妙的角度,把他拍得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几乎不用后期就能拿去当模特杂志的封面。要知道,对一个摄影师来说,往往模特在他心中是什么样,在他的相机中也会是什么样。

 

她忍不住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翻到下一张照片,然后微微瞪大了眼睛。

 

第二张照片像是张自拍,一个陌生的男生微微扬起一边眉梢,似笑非笑地望着镜头。陆逊学长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困得睡着了。这张看起来像是随便哪个路边都会有的夜宵摊拍的,因为画面边角有两碗吃剩下的关东煮。

 

学妹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她调出之前在水族馆的合影,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终于会心一笑。

 

原来那个不长眼的“路人”是这个意思啊——我们做个小交易,照片送你,人就归我了,怎么样?

 

 

 




 

“伯言,你听我说。”孙权十分耐心地举起手里精致的小木勺,“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接受不了抹茶——”

 

“给我吃完。”陆逊淡淡地看着他。

 

“不是,你刚不是还说吃夜宵会长胖的吗?”孙权回想起那个赤壁纪念款抹茶冰淇淋的味道,只觉胃里一阵绞痛,“为什么还要拉我进这家抹茶甜品专卖店,为什么要点一堆抹茶千层抹茶慕斯抹茶酥饼抹茶拿铁,以及,为什么要把吃不完的都塞给我?”

 

“每种都想尝,又觉得浪费可耻,只好拜托你了。”陆逊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而且,我吃不胖。”

 

孙权:“……你说这种话,要是让我们班女生听见,很容易被群殴的。”

 

不过孙权转念一想,那些女孩子又怎么对陆逊下得了手呢?在他的逻辑里,没有什么是陆逊的一个笑不能解决的,如果有——谁这么不给面子,让他直接去把那家伙给干掉算了。

 

陆逊轻哼一声,还是那种世外高人的表情,抽出一点余光盯着他一点一点地挖掉那块甜到发腻的抹茶千层。

 

“你看这绿油油的啊。”孙权边在心底为自己的无条件妥协而叹息,边戳着绿色的蛋糕,“现在挺流行这个的嘛,原谅色——哎伯言你看,这像不像一顶绿帽子?”

 

“你要出国了。”陆逊突然说。

 

孙权一愣,饶是他对陆逊习性了解至深,也没料到这回他的话题切换得这么简单粗暴。他知道陆逊指的是自己即将拿学校奖学金交换到国外去进修的事情,一时尚没反应过来该接什么话,陆逊却继续说下去了。

 

“出国嘛,要么谈个外国妹子,要么异地恋。”陆逊浅浅地笑了一下,孙权想不出陆逊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赏他一个笑容,而且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不知是嘲弄他还是自嘲的淡笑——他倒是更想知道陆逊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认为他要找女朋友,“现在是不是流行那个笑话,等你漂洋过海给女友一个戒指,女友却给了你一顶帽子?”

 

孙权突然有点烦躁。他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话少的陆逊在这件事上能跟他扯皮扯这么久。他喜欢陆逊,他在心里大声承认,大声到快要吼出来的那种,而且他一直觉得陆逊应该是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但是陆逊不断地在他面前提到这个话题,简直就像是在明里暗里地推开他,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一般。

 

凭什么?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现在就冲出去,冲到楼下首饰专柜去买一个戒指送到你手里,你不要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不忍心伤害我,好心给我指出一条明路的样子?

 

孙权放下勺子,有点近乎于把它一把拍在桌面上,也盯着陆逊笑起来——他本想笑出云淡风轻的大将之风,但保守估计自己多半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伯言请我饱餐一顿,是在给我送行?”

 

陆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像有些讶异于他的反应,但很快又垂下了眸子。

 

“不是……”

 

他低下头放轻声音,像是鼓足勇气般重新抬起头:

 

“我是在问你,如果你明明可以用重力场控制着我独立飞行却非要搂着我跟你一道飞的行为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还有如果你不想漂洋过海以后被戴上一顶绿帽子的话,要不要考虑跟我……谈一谈?我正在考虑申请留学奖学金,不出意外应该能拿下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孙权脱口而出:“谈什么?”

 

当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脱线的问题时,陆逊的脸已经涨红了。

 

接下来的一切,孙权觉得自己是完全出于本能反应。他就是觉得坐在自己对面近在咫尺的陆逊太过好看,陆逊之前被他误会时流露出的隐晦的委屈太让自己心疼,陆逊现在脸红的样子太过可爱,所以他在一秒钟之内站起来,倾身趴向桌面,顺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挡住两人的侧脸,凑过去在陆逊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陆逊吓了一跳,慌不迭抬脚在桌子底下胡乱一蹬,椅子“嗞啦”一声往后滑出去一米,桌腿都被他蹬得“哐当”一声猛跳了一下。孙权的胸膛差点没被弹起来的桌沿捅出内伤,跌回椅子上抚着吃痛的胸口,四下环视一圈,店里零星的几个食客都在盯着他们看

 

“说好AA的,这人想逃单。”陆逊很快恢复了镇定,指着孙权朝其他人解释道。

 

众人一阵唏嘘。孙权又好气又好笑,他真不知道陆逊是脸皮太厚还是脸皮太薄,刚才还脸色绯红,这会儿坑他都不带喘的。一跟陆逊对视,孙权发现对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小小的弧度。

 

刚刚他说什么来着?没有什么是陆逊的一个笑不能解决的。

 

他挑了挑眉望回去,冲陆逊比了个“你等着”的手势。

 

恐怕他今生,都要栽在这句人生箴言上了。

 

 

 



 

次日清晨,市交警大队醉驾处置中心。

 

一个脑袋上头发乱翘的人趴在桌上,如果不是他的手指还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的话,可能旁人都会以为他对交警大队的硬木桌面有什么特殊癖好,是特意喝成宿醉跑来这里睡个天翻地覆的。

 

“喂,郭嘉,醒醒。”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

 

那人翻了个身,几乎快要躺在桌面上,露出一张清秀而年轻的脸,以及脸上一只眼睛下的一点眼白——郭嘉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虞翻:“老虞啊,保我出来了?”

 

“什么保不保的,要不是副队发话谁要管你一个外人。”虞翻跟他比赛似的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刚保完我们自己队长就要来保你,再保下去我都快羞愧得对不起人民了。”

 

郭嘉笑了两声,居然恬不知耻地朝他摆摆手做了个驱赶的手势。虞翻骂了一声,扔下他的驾照扭头就出门去了。

 

这时又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见了郭嘉,立即步子一顿,含着笑意招呼道:“哟,郭嘉,还真是你?你这是酒香不怕警局深啊,隔着几里路都知道你又大驾光临我们兄弟局。”

 

“孙队!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听说你最近又结了一个漂亮的案子,那个叫严白虎的还挺带劲儿吧?”郭嘉瞬间像被按了个清醒开关那样,翻身而起溜回椅子上,笑望着孙策走近,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令人生鸡皮疙瘩的氛围,如果能给这种气氛命个名,大概得叫“虚假兄弟情”什么的。

 

“别提了,跟你一样差点被吊销证件。”孙策把手里的档案袋拍在桌面上,顺势在郭嘉对面一屁股坐下,“本来都做好了要跟子义一起去世界裸体自行车游行的准备了,可我家那口子不同意啊,说是身材太好不准放出去给别人看,就让仲翔又给我保回来了。”

 

“那是,孙队的好身材可谓是人尽皆知,任谁据为己有了以后,都难保不会有私心。”郭嘉也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他毒舌起来没下限,有意吹起人来更是没下限。尤其是他还正襟危坐起来,十指相扣放在桌面上,摆出一副要叙旧的阵势。

 

孙策斜了他一眼,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挺受用,又完全未置可否。

 

“听说当时周副突然晕倒之后,你掀开直升机发现严白虎不见了,以为他跑了,就干脆两件事一起迁怒给不省人事的许昭,把他拎起来就狂殴了一顿。”

 

郭嘉含着下巴,抬起眼眸从发梢底下望向孙策,他的眼睛是寻常人中少有的黑白分明,最捉摸不透的人偏偏生了对最清澈剔透的眸子,惊人的洞悉力就诞生于此。他笑着继续道:“人许昭也怪可怜的,我搜了下,他那滑翔翼是网购的,贵死人不说,还不打折不包邮。”说罢露出一个十分心疼的神情。

 

清澈归清澈,由于是低头抬眼,此刻他瞳孔上翻,跟他常年挂着的黑眼圈一组合,中间露出点眼白,活脱脱一块经典版奥利奥饼干。

 

“得了吧,那两个钱对你来说买双皮鞋都不够,曹总会委屈了他家军师?”孙策打趣完毕,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要不是当时兴霸公绩及时赶到,公绩闪现过来把许昭从我手里夺走,兴霸抱住我的腰,说不定我真会当场揍死他。好在我们新招的队员够争气,把严白虎那小子给逮回来了。”

 

“那还是得恭喜你们,又得贤才——公瑾的状况好些了没有?孙队替我问候他一下?”郭嘉向后一靠,刚好靠到了阳光照进来的位置,他的虹膜被打上一层琉璃色,就变成了生日蛋糕口味的奥利奥了。

 

“不劳挂心,我会传达的。”孙策自然应允。

 

“孙队不必太心疼,异能者嘛,有得必有失,超负荷运转了肯定会有副作用。就像对于身体机能强化类的异能者而言狂躁症是常有的事,而精神类的异能者多半有张精神病诊断书一样,很正常——只是我不明白啊,”郭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只钢笔,看起来是他之前用来签罚单的,“周副的异能评级可是实打实的S级,1:800的战斗力,几乎等同于以一当千,烧个赤壁对他而言不至于造成那么大的负荷吧?”

 

孙策一时没有继续回答,只是在垂眸一个眨眼后把视线抛到郭嘉身上:“凡事总有意外,如果这就是你的来意——”

 

“不不,孙队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试探的意思。”郭嘉露齿一笑,“只是有些好奇嘛——”

 

他突然在这里断句,拇指一翘,将手里把玩着的钢笔弹向半空,另一手轻巧地打了个响指。孙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钢笔上升,听到这声响指后瞬间心里一悸,只觉周遭世界顷刻间陷入一片虚幻,所有场景都陷入了扭曲的慢动作,模糊如梦境。

 

“啪”地一声,一本杂志将半空中的钢笔横空抄走,拍回到桌面上。周瑜手里拿着杂志站在桌边,扬起眉梢冷冷地看着郭嘉。

 

郭嘉转过椅子,双手搭在扶手上翘起脚,面无惧色地绽开一个笑容:“你可算来了,公瑾。”

 

周瑜也迅速回笑了一下。孙策从幻境中脱出后恢复得很快,看到周瑜后立即跟个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凑过去当着郭嘉的面捏着周瑜的下巴跟他接了个吻,然后拎着自己的档案袋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你们聊。”

 

“我现在算知道了,虐狗也算一种报复。”郭嘉啧啧摇头。

 

“你趁早答应了曹操,就不至于被虐了。”周瑜低头跟他对视,“你这算什么,跟孔明商量好了来刺探我们的?”

 

他其实很了解面前这个人,跟“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是同一个道理,同样优秀的人,随时都会把对方当成敌人看待——这根本无关乎嫉妒,单纯是因为对他们这种人而言,一个立场的偏差就能瞬间改变局势,双方都不得不设防。

 

郭嘉郭奉孝,精神类异能中的佼佼者。周瑜记得他曾经一边破译一家跨国公司的密码一边跟电脑人机对战hell模式下棋一边单手转魔方,而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必须要一边下棋一边转魔方才能让自己不因为破译密码太简单而走神!

 

这家伙还曾经报名参加最强大脑,初试后被节目组以重金婉拒,同时异能调查局也发来文件勒令他不准参加。前者是怕他碾压全场被观众怀疑有黑幕,后者则怕他乱来引起轰动。事后郭嘉表示:以为几个钱就能收买我?我像那种人吗!

 

周瑜则委婉地点出:你给曹操数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然趁早承认你对他是真爱吧。

 

“别老提诸葛亮那家伙,我跟他没关系。”郭嘉咧咧嘴一挥手。

 

“不提他?”周瑜拿起桌上的钢笔,“你带着他施过异能的媒介物质跑来找我们,难道这不是他友情提供的?”

 

“周瑜,精神类异能大都没有明确的界限,很多能力都是相通的。”郭嘉突然口吻一沉,声音也变得郑重了几分。

 

“你想说这是你的?”周瑜晃了晃手里的钢笔,压根就没打算相信。

 

“不,这就是诸葛的。像制造幻境这种明显能说出个所以然的能力多半是特有的,这不是我的异能,我做不到这一点。”郭嘉往上斜了他一眼,又垂眸抱起了双臂,“但刚刚那个中断幻境的本事,就是精神类异能者都能做到的了——确切地说,只要精神力够强大,都能做到。孙策不行,他不是精神类异能者,但你可以。”

 

周瑜不置可否,只是在他对面坐下来,双腿交叠,边一手转钢笔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据我所知,你对外宣称的异能一直是‘烈焰穹顶’——鬼知道那个异能科学技术名词委员会为什么偏偏给你的能力命了个这么中二又酷炫的名——你只是偶尔会提到,自己对心理学有所了解,可以简单地预判一些别人的动作、分析推理出一些常人猜不出的事情。这都在正常范畴内,但其实这是精神类异能者的一些小把戏,我也可以做到——我就直接问了,你还有另一个精神类异能,对吗?”

 

“我以为你应该懂,我刚刚会出手打断你的幻境,就是没打算向你隐瞒此事。”周瑜淡淡一笑。

 

“我只是要你亲口承认。”郭嘉顿了顿说,“周瑜,不管你是哪里得来的第二个异能,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多遭一份罪,但跟精神相关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可以丝毫不避讳地跟你讲,我曾经不止一次拿头撞墙、发疯发狂、酗酒嗑药,甚至尝试过跳楼,还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糟糕事。如果不是孟德,我可能早就玩儿完了——当然,我不是为了向你炫耀我有多惨,只是——”

 

“只是善意的提醒,我知道,谢谢你奉孝。”

 

“哇哦,你可真够大言不惭,还很自恋。”郭嘉讶异地瞧了他一眼,“不过不用谢。”

 

“总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周瑜把钢笔放在桌面上,推还给郭嘉,“你大可不必管我。”

 

“好吧,我知道你想送客了。”郭嘉耸耸肩,“最后一个问题,孙策知道吗?”

 

“你都知道了,你觉得他呢?”周瑜朝他一笑,“不用露出那种‘那我就放心了’的眼神,你让我觉得你的八婆程度快赶上孔明了——慢走不送,替我向曹操问好。”

 

 

 

 

郭嘉离去后,孙策重新走回屋内,对上周瑜的目光。两人默了片刻,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了。

 

“虎符盖上了?”周瑜率先问。

 

“案子结了,总体来说——”孙策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从视觉效果来看完成得很漂亮,从造成损失来看惨不忍睹。”

 

周瑜认真地点点头:“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很成功了,美妙得难以置信,可以载入史册。”

 

“知道吗,你那会儿真的把我给吓坏了。”孙策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周瑜额前的碎发,“对那么多人同时用心理暗示,精神上伤害真的很大吧?”

 

周瑜笑着摇摇头,不等他说什么,孙策俯下身来,贴着他的额头说:

 

“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找到周珣的。信我好吗?”

 

“好。”周瑜垂下眼帘,笑意并没有消失,“只要他和我的异能共享还存在一天,我就坚信一天他还活着。”

 

“所以你也不必动不动就用他的心理暗示。”孙策的脸色有些唬人了,他拍拍周瑜的脸颊,双手捧起他的脸道,“我知道那是你和周珣唯一的联系了,你想通过时不时使用他的能力来确认他还活着,我知道你的不安和担忧,我都知道的,公瑾——但别让我见到你大哥以后把一个精神失常的周公瑾交给他,这很不利于我给娘家人留下好印象的,嗯?”

 

周瑜本在听着他的话,听完最后一句立即在桌子底下作势踹了他一脚。

 

“答应我,公瑾。”孙策仍然不肯罢休,固执地用拇指指腹刮过他的脸颊,“我的心都在你那儿了,别让它受委屈,行不行?”

 

他抬起眼睛,和孙策对视,忽然觉得他才是那个美妙到难以置信的存在——是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锋利到没边,任性又妄为,我行我素,人莫予毒,这样的人竟是他的爱人。

 

他想起孙策刚当上队长时,曾经办过一个类似的案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是他最耀眼的时候,年轻、英俊又无所不能。孙队过处,众暗皆惊邪魔退散,黎民百姓一见倾心。

 

那次事件中他从肆虐的异能者手中救下了一个年轻姑娘,周瑜当时并不在场,只知道后来又有一个案子,又是一个逍遥法外的异能者摧毁了一大片民宅,在残垣断壁碾压过的尸体中,孙策认出了那个姑娘。

 

就是上次他救下的那个——她的侧颈上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正是她在上一回被孙策救下后去纹上的,孙策随口告诉过她那是他的标志。他没有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女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周瑜看见他愣住了,直挺挺地伫立在废墟边,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

 

那可是区区一面之缘后就把全部信任交托给你的人,那可是到死也倾慕着你、相信着你的一位姑娘,你纵然不认识她,没爱过她,但你怎么能让她失望?怎么能纵容那个轻慢跋扈、不近人情的厄运之神,狞笑着把她的生命碾碎在脚底?

 

良久,孙策在她的尸体边摸出烟盒,点着了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口,仰头望天很久,才声音沙哑道:“她以为我这次也能来救她。可我没能救她。”

 

周瑜承认,他见过太多大场面,着火的,爆炸的,天崩地裂的,血肉横飞的,但从来没有哪一次,给了他现在这样直接命中灵魂的震撼。他觉得孙策那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应该是一个悲怮到极点的表情,但孙策终究没有落泪,连眼眶也没有红,只是蹲下身来,默默把那只烟插在了女孩肩侧的地面上。

 

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如果救那个女孩儿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或者哪怕是带着面具的普通消防队员,对方可能只会心存感激,至多登门道谢,而绝不可能像对孙策这样,仿若将他视作一种至高至美的憧憬,甚至用纹身的方式留下纪念——那可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啊。

 

成为他人的精神支柱,一向是一件令孙策高兴、引以为傲的事情,他生来就是与这种角色相称的。但那一次,孙策深深地后悔了。

 

所以这回,他救收银小姐时用领带和餐巾纸搞笑地遮住自己的脸,他跃向城市高空时用雾气遮蔽了自己的身形。他那么一个做事毫无顾忌、喜欢享受他人赞誉的人,竟也学会了让自己低调。

 

因不惧怕任何黑暗的伤害而锋利,因誓要刺穿一切横征暴敛而锋利,也会因为害怕伤害到无辜的人而收敛他的锋芒。

 

这就是孙策,他的爱人。

 

“公瑾为什么那么含情脉脉地盯着我?”孙策戏谑道。

 

“少来,我可不想在醉驾处置中心跟你调情。”周瑜毫不客气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不确认那之中是不是也有一种憧憬,但他知道自己比其他所有人都幸运,并因此而感到愉快和自豪——他的憧憬,永远都会在他身侧。而他坚信孙策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能看到孙策从塔尖跃下时,双眸中跳动着的光晕,其中映着自己的脸,燃烧着和外界火海同样炽热的爱意。

 

他发现,他和孙策面对彼此时,总是身兼数职。在悦纳并享受对方的爱意时,便是颔首低眉的被朝圣者;在毫无保留地将情意回馈给对方时,又如顶礼膜拜的信徒。 这样的感情,如此至高无上,覆手为暗,翻手为明;又如此谨小慎微,对对方的一颦一笑都不堪遗漏,为所爱而低到凡尘里。 

 

他的信仰亦即他的信徒,永远都会在他身侧。

 

周瑜从桌上替孙策拎起档案袋,拽了一下孙策的衣角,自顾自朝门口走去。

 

醉驾处置中心外,赤壁烧尽,江水绵延,苍蓝色的天穹一练如洗。

 

“走了,打道回府,回去听仲翔的说教去。”

 

如同永恒运转的常理一般,世间一切高昂的都会折损,一切纯粹的都会掺杂。

 

而我必将护你永不蒙受折损,保你永世纯净如一。

 

我为你而潇洒一生,我为我们,为风月星辰、芸芸众生而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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