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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28

[策瑜校园]光阴四溅(下)(完结)

终于写完了,用傻白甜休息够了,下一篇我要动刀动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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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作美。

 

晚间的雨来得像突击考试一样猝不及防。孙策冲出教室后,几丝冰凉落在后颈上,而后雨势渐大,穿林打叶声渐强。

 

田径场上的人都拿手臂遮着头顶,忙不迭往教学楼跑,黑暗旷远的场地转瞬间就空荡荡的一片。孙策四下张望,在田径场大铁门那儿淋着雨守了一会儿,没见着周瑜人。

 

他跑进田径场,抬头四顾一圈,终于在主席台上发现了周瑜。周瑜眼睛生得好看,却偏偏有点儿夜盲,孙策都跑上台阶跑近跟前了还没看出来是谁,连个反应都不给。

 

主席台地方挺空旷,上方有屋檐挡着,周瑜正坐在那一块干燥的地方。孙策隔着几步远正想调笑他两句,说都快上课了还窝这儿等着哪艘诺亚方舟来接他呢,却发现周瑜好像不太对劲——先前感冒高烧刚退,方才又淋了雨,他的脸色有一点点病态的潮红,正把额头靠在墙柱上休息。

 

“他怎么想的?”孙策心里一揪,大步走上前蹲下,手往人额头上一放,“为了学霸标配的夜跑不要命了?”

 

其实他这纯属气急之下胡乱怪罪人。这雨来得不讲道理,连天气预报都未曾预知,实在怨不得周瑜不当心。

 

周瑜半垂着的眼睛抬了抬,拽住孙策衣角,也不说话,就是笑了笑。孙策觉得这绝对属于傻笑,脑袋烧糊是没跑了。

 

体会过高烧或晕机的人都知道,这一晕起来简直是天旋地转,只想把脑袋钉在枕头上永不动弹。周瑜身体素质不错,平时病生得也不多,但这种人一般病起来都是如山倒的大病。

 

外边雨还下着,孙策不敢贸然行事,于是往周瑜身边一坐,轻轻扶着他的脑袋让他靠上自己的肩。

 

周瑜大概是十分难受,仍然没给出什么反应,任他摆弄到一个舒服点的位置,闭着眼靠在他颈窝。

 

田径场被大雨洗去了青春校园的气息,变得一片苍茫。他们像是置身于另一个故事里,天地间只剩宁静的相偎。

 

上课铃已不知响了多久,雨势终于减小,收到毛毛细雨的程度。孙策掌心覆在周瑜脸上,将他轻之又轻地从自己肩膀上推起来一点,一侧脸,鼻尖正对着周瑜的太阳穴。

 

他忽然凑过去,在周瑜先前被雨淋湿的脸上亲了一口。周瑜发梢上恰有一滴水珠滑下,经行孙策的鼻梁带出一道水痕,落进周瑜颈间,突兀的冰凉让他微微一个激灵,但终究还是没有睁眼。

 

孙策强按住过速的心跳,小心地背起周瑜,刚跑到屋檐边又把人放下,一把扯下自己的短袖衬衫往周瑜头上一盖,这才重新把他背起来,冒雨往宿舍跑去。

 

 

 

 

作为家中大哥,家中有弟弟妹妹一打,孙策贪玩归贪玩,照顾人还是有一手的。他和周瑜是走读生,但甘宁吕蒙他们住校,孙策没事就把这些人宿舍当自己家往那跑,基本相当于在校内有一处房产,简直比内三环的别墅还要可遇不可求。他先把周瑜送到宿舍床上躺好,插上烧水壶插头,自个跑去校医务室开了退烧药,回来以后刚好水烧开,把药泡了给周瑜喝下,半分钟都没耽搁。

 

孙策忙活完以后,这才搬了条椅子坐床边开始放空。盯着周瑜睡颜半晌,欣赏够本的同时觉着应该没什么遗漏,他这才一撑膝盖起身,打算回班上去跟老师把周瑜的假给请了。

 

谁知甫一起身,身后被窝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裤管被人拉住了。

 

“过来一下,”周瑜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在感冒和刚睡醒的双重作用下它仍是沙哑的,“有话跟你讲。”

 

孙策“嗯”了一声,听话地走回床边,顺着周瑜手势的意思俯下身去,做好准备聆听他是要自己帮忙把“金考卷”还是“高考必刷题”带过来。

 

周瑜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拉住他的领子,把他往下又拽了好几公分。在孙策因为错愕而逐渐睁大的眼睛里,亲了一口他的侧颊。

 

“还你了。”周瑜松手就把大半张脸盖进被子里翻了个身,看这架势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闷死也不足惜,“你去上课吧。”

 

 

 

 

孙策直接被钉在了原地发怔。

 

一时间,窗外的雨都化成了烟花,不停地旋转飞溅落地,把流光溢彩抛进暗夜的每一角,照得整间宿舍亮堂。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宿舍门,好像还撞了一下门框,收获了被窝里那人“嗤”一声的忍俊不禁。于是他回头大声喊道“你小子就会装,给我等着”,然后连蹦带跳地换好了鞋,用最快的速度跑进雨里,冲到田径场上又跑了两圈,这才浑身透湿地跑进教学楼,边喘气边摸着自己仍然带笑的脸,把自己挂在楼梯扶手上,又无声地傻笑了三分钟。

 

雨停了,月正好。

 

孙策忽然猛地直起身子,一只手拢成酒杯状,朝月亮遥遥地敬了一下,也不晓得敬的是哪路神仙,自己就先笑出了一口白牙,俊容明朗得能让月球上的玉兔号凭这光源重启——我有男朋友啦!

 

 

 

 

安静的寝室房间内,周瑜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把额头贴上去以求降温。

 

没效果啊,还不如出去淋一趟雨降得快。周瑜暗骂一声,又翘着嘴角笑了起来,只觉得额头也烫,脸颊也烫,实在是病入膏肓的征兆。

 

他想,自己大概是全世界心情最好的感冒患者——就算是患了抑郁症的感冒病毒入侵了他的身体,他也能把它感染成乐观主义。

 

 

 

 

次日,甘宁从食堂回教室,见到坐在窗边吃自带早饭的孙策,于是拿手肘撞了撞他肩膀:“你俩昨晚上到底干嘛了,你和周瑜,啊?”

 

“你说干嘛了。”孙策低头慢条斯理地吃早饭,忽然抬眼,“他们都知道我是找周瑜去了?”

 

“废话,打铃后你俩座位都是空的,老师找你们半节课了,我们都说你那么急吼吼地冲出去是要找周瑜决斗呢,同归于尽回不来了。”

 

“啥?”

 

“对啊,他单科不总是压你一头么,你们俩神仙打架都快一学期了。谣言说你实在不堪欺辱,忍将不得,”甘宁说评书似的一拍桌子,“——绝地反击!是男人就在大庭广众下决斗,靠成绩算什么本事!”

 

“不是,外边下着雨呢,人都跑光了,谁跟你们大庭广众了?”孙策斜他一眼,用筷子敲敲一次性塑料碗的边缘,把汤汁抖干净。

 

“可不是,但人民群众会展开丰富的联想啊!”甘宁一手成拳,用力一捶另一手掌心,“‘只见孙策提起最后的力气,捏紧拳头,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正在此时,天空一声惊雷,他汇聚了万古雷电之力,只一击!就带着周瑜一起跃下了田径场后面的悬崖!’——别别别老大,筷子收起来,凶器啊这是!”

 

“我这都没用上雷电之力呢,你怕鬼啊?再看乱七八糟的网文小心老班抽你。”孙策收回作势要戳丫那张嘴的筷子,好容易憋住了笑,又往嘴里夹了一只馄饨,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你还别不满意,”甘宁一转头,望见门口恰时走进来的乔珩,抱着胳膊朝她扬了扬下巴,一脸幸灾乐祸,“你真该听听她们女生的版本。”

 

坏就坏在人都是好奇的生物。孙策还真过去问了,乔珩上下打量他一会儿,嘴角似扬未扬得十分揶揄,在孙策毛骨悚然之时,突然像卖印度神油的推销员一样神秘一笑:“雨后野战,你们腰还好吧?”

 

孙策:“……”

 

甘宁已经一边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孙策正准备去追杀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坑货,门口铺满金色晨光的地面上又出现一个影子,周瑜单手拎着书包带子搁在肩上,转进门框,走到孙策身边的座位上,瞧了孙策一眼放下包:“盯我干什么?”

 

孙策歪头打量他一眼,手指一抚下巴,立马切换成登徒子模式:“你怎么生了个病还变好看了呢?”

 

“可能是传染你了,给你烧出了幻觉。”周瑜面不改色地朝孙策一抬下巴,“送你两盒我吃剩的感冒灵?”

 

“你记得你昨晚干什么了吗?”

 

“记得啊,晚修下课跑步不小心淋到了雨嘛。”

 

“还有呢?”

 

“宿舍躺了会儿就直接让家长接回家了呗,作业都没写。”

 

“还有?”孙策表情一沉。

 

“半夜烧退了还爬起来听了两首歌。”

 

“那你记得我昨晚干什么了吗?”

 

“不知道啊,你不是一直呆教室里晚自习吗?”周瑜一脸无辜。

 

在孙策暴起之前,周瑜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长腿一伸把他的椅子勾过来了点儿,按着他的手背上身凑过去,故意贴在耳边说:“恶作剧嘛,男朋友,从轻处理啊。”

 

英语老师进门时,就看见从椅子上猛地弹起来倒退两步的孙策,好像他的座位上突然长出一颗仙人球般如临大敌。

 

“孙策,又闹什么幺蛾子呢?”英语老师边放下教案边奇道。

 

“表演课本剧。”孙策秒答,轻咳一声,迅速切换成歌剧演员般的姿态,双臂一展面对着周瑜,拗出深沉的英腔男低音动情吟诵道,“Now my darling, my favourite, what do you have to say to delight your man?(现在我亲爱的,我的挚爱,你要说些什么来取悦你的男人?)”①

 

①由某一版本的高中英语课文《李尔王》中国王对女儿说的话偷工减料改编而成。

 

“No thanks,Han Meimei. You can go and find your Li Hua.(不了谢谢,韩梅梅。你可以滚去找你的李华。)”周瑜秒答,面无表情地转正身子,脸上极不配合地刻着一个大写的冷漠。

 

在哄堂大笑声中,孙策搭着周瑜肩膀慢腾腾坐回位子上,另一手悄悄勾了勾周瑜的手指,得到作认真听课状的后者一个直视黑板的浅笑。

 

 

 

 

初夏时节,江南潮湿,绿树多,昆虫也多。不知从哪一天起,晚修的教室上空必会遭遇白蚁的突袭。这种会掉翅膀的黄褐色小虫子防不胜防,稍不留神就会掉进书里、衣领里,搞得人心惶惶。

 

都说多难兴邦,一年一度的抵御白蚁入侵大战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的灭虫勇士。就连一开始只会尖叫躲避的小姑娘,到最后都可以抄着作业本一个打十个。

 

晚修课间休息的下课铃一响,全校学生鱼贯而出,教室灯全部关灭,人都聚集在走廊上,开着手电筒把白蚁引出教室。

 

这样的盛景十分罕见,本该灯火通明、彻夜鏖战的教学楼刹那间陷入全场黑暗,只有手电在夜色中开辟出一道道柔和的白色光带,零散在夜空下飞舞着。孙策眼疾手快在黑暗中捕捉住周瑜的手腕,这回对方不仅没有任何挣动,反而立即反握住了孙策的手,握得很紧。

 

“你夜盲就别瞎乱跑了——手里拿的什么?”孙策抓住他的手一看,“这不你最宠爱的那本参考书吗,你拿它打白蚁啊?”

 

“没有,这是你的。”周瑜倒是非常爽快,镇定地吐出了事实真相,顿了顿又飞快补充,“我最宠爱的是你。”

 

“……好哇你,还会讲土味情话了。”孙策气笑了,作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充满警告地捏了捏他的手腕,“再皮我撒手了。”

 

“别啊哥。”周瑜赶紧上了另一只手,双手抓住孙策的胳膊,讨好地乖巧一笑。孙策心跳都给他喊漏了一拍,那笑即便在黑暗中也实在晃眼,恰时一道手电晃过来,孙策五感受惑之下只觉得自己快瞎了,立刻扭头冲人堆里喊:“看着点儿,怎么往人脸上打光呢,这儿没奸可捉!”

 

周瑜:“……你说得我都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两人站在走廊角落,那边灭虫灭得如火如荼,各路人马旋转跳跃大显神通,也没人在意他们在这儿偷懒。

 

“你说你怎么搞的。”孙策忽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在周瑜眼睛上覆盖了一下,温热的掌心触及眼皮,“明明自己晚上看不清,上回下楼梯时还隔着一层楼拿手电帮一个女孩子照路,黑灯瞎火的,人家也看不清你是个帅哥,图什么啊?”

 

“我要真图什么你还不从严处理啊。”周瑜笑了,顺手把手里的书卷成一个筒敲了敲孙策肩膀,“不是后来你来了么,我牵你就行了呀。”

 

这话说的,明明没有刻意放柔语调,却还是凭借那一点点吴侬软语的尾音,把孙策的心一口气沉进了暖融融的糖浆里。

 

“还嫌自己不够讨人喜欢是吧。”孙策趁人之危捏了捏周瑜的脸,后者愣了一下,他才笑眯眯地继续,“知道年级里那些女孩子们怎么夸你的吗?——‘就连做弗莱明左手定则都那么帅’!”②

 

②:电磁学中一套判断导线受力方向的手势,个人觉得手好看的人做起来确实非常帅。搜了一下高中教材里好像就叫“左手定则”,加个创始人名听起来更厉害一点哈哈。

 

周瑜:“……合着我给她们讲题时关注点全错了。”

 

“可不是。”孙策站着说话不腰疼,揶揄道,“无形勾引,最为致命——”

 

“那你就是连画空间直角坐标系都那么帅的孙策!”周瑜突然发难。

 

“哈?”孙策不甘示弱,立马反击,“那你还是连画原子结构示意图都能帅到人腿软的周瑜!”

 

“画负反馈调节示意图也能帅得人走不动路的孙策!”

 

“……”远处正举着扫把去戳天花板上的白蚁的太史慈转头问吕蒙,“他俩又在打什么架?”

 

“不知道,”吕蒙摇摇头,轻描淡写、浑身佛光仙气地吹走手中书上的白蚁尸体,“内容听着像高中生,形式却很小学生。总之听起来很变态的样子。”

 

 

 

 

晚修下半节快下课时,孙策被老师找出去帮忙做事。周瑜见他连书包也背走了,便没再等,自己收拾好东西摸黑下了楼。

 

到了一楼后走廊走到一半,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打劫似的把他拉进了旁边的空教室。这个班人走空了,灯还没关,埋伏在此的孙策就势把周瑜按在墙上,两人抬眼对视。

 

孙策压低声音,好好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跟做贼似的:“我想你了。”

 

周瑜:“……”

 

“你有病吧”在他的喉头反复吞咽,总算忍住了没说出来。

 

孙策把嗓音又压低一度,说话语气也从窃贼变成了淫贼:“少了个字,是‘我想要你了’。”

 

周瑜一撩眼皮,蓄势待发的四个字果断出口:“你有病吧。”

 

“你看,我们到现在都没把话说明白。”孙策撑直了手臂,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周瑜脖颈边的碎发,“正儿八经的告白都没有,我这算有名分吗?”

 

“我想了一天。我觉得,”周瑜偏转了一下脖颈,抱起了胳膊,“有些事情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必须要确定一下。比如你是不是弯的,我是不是弯的,假如我们之前都不是,那么可以为对方弯到什么程度——”

 

看着孙策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周瑜轻咳一声,主动握起他的手,拎到两人眼前:“我不是说要退货,你看,牵手没问题,你也不抗拒,对不对?”

 

“何止。”孙策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到爆了。”

 

“那好,下一步。如果你执意要跟我搞同性恋的话——”

 

孙策“嘶”了一声:“周瑜,你好歹也是个文化人,能不能换个不这么别致的说法?”

 

“行,如果你执意要我搞你的话——”

 

“就得过这一关,对吧?”孙策的双眸近距离看漂亮到锋利,他的视线在周瑜脸上转了片刻,像是看准了什么,突然按下周瑜肩侧的电灯开关。在整个教室瞬间陷入目不能视的黑暗时,他顺势俯身压过去,一手手指穿入周瑜五指指缝摁在墙壁上,凭直觉冲着那两片唇吻了上去。

 

一个生涩而竭力的吻。

 

一次竭力的尝试和表达。

 

心跳被宁静的黑暗放大,传递到夜色中的每一角。

 

“别瞎咬了,”不知过了多少秒后,周瑜的推拒终于换来了孙策的松手和后退,“不会就从基础学啊!伸什么——伸什么……”

 

两个初学者的喘息声交织在黑暗里。周瑜一双漆黑的瞳仁映着明亮的月色,努力瞪着跟前晃动的人影,反手按了几次才成功找准了电灯开关。教室重归明亮,他顺手拎过旁边课桌上的一本书,朝孙策胸口甩了过去。

 

周瑜一言不发地盯着孙策,神情称得上冷峻,胸膛微微起伏着,看上去像刚打完一架。

 

……如果忽略他红透的耳朵的话。

 

“不但不别扭,好像还挺不错?”孙策把那本砸中自己胸口的书抛回课桌上——气急败坏的攻击当然没有杀伤力可言,可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囿于年龄当不了老流氓,只能把“小无赖”出演得炉火纯青,自己一边脸红还要一边坏笑,分裂得让人心疼,“看这架势,到底是谁搞谁?”

 

周瑜的眼睫迅速抖了一下,半晌没吭声,孙策突然“靠”了一声,抬手又按灭了灯。

 

于是黑暗里只剩两个人相对脸红。

 

“没有下次。”周瑜终于率先开口,抬掌贴着孙策胸口被砸中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搡了他一把,自己转身迈到门边。

 

在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又回过半张脸来颇高傲地宣布:“有也是我先。”

 

 

 

 

年轻是上天所能想到的给予一个人的最好礼物。而年轻的爱情,是所有艺术工作者均最愿意拿出来说一千道一万的美好存在。就像菜鸟的亲吻,不会调整节奏和呼吸,总和对方的牙齿过不去地硬碰硬,但它的直白和纯粹,却总比绵长的法式深吻还要令人惊羡。

 

而更令人欣慰的是,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应该认为青春期的早恋是偷腥。那只是一个踮起脚在从糖罐里悄悄扒糖的孩子,你纵使看见了,忍不住笑了,也绝不会想骂他两句,只会提醒他当心脚下的凳子,不要摔着,最好等长高一点儿再来。

 

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过去很久之后,在某个没有下雨的晚修课间,孙策在田径场上跑向周瑜,漫天星子照亮了空旷的平原,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把光线打在周瑜英俊姣好的面容上。

 

“老班这规定太折磨人了,晚修下课集体跑步,高三动员也不带这样的啊?”孙策跑到周瑜跟前,双手撑着膝盖,“诶,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亲你的那个晚上?”

 

他转折太快,周瑜愣了愣,下意识抿唇:“你说呢?趁人之危非君子。”

 

“周瑜,”孙策突然神色一正,“我知道有人喜欢你。”

 

“谁啊?”周瑜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举起自己左手,“从那以后,我已经刻意把弗莱明左手定则做得很怂了,没道理啊。”

 

“来,我告诉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孙策走到周瑜身后,哥俩好似的搂着他的肩膀,手臂越过他指向田径场的某个方向。

 

“那是老班。”周瑜面色不改,“如果暗恋我的人是我们班主任烦请你不要告诉我。”

 

“不是他,但如果他下一秒转头,我们俩就完了。”孙策继续随意道。

 

“为什么?”

 

孙策用力亲了一口他的侧脸:“因为喜欢你的人在你身后。”

 

 

 

 

“我想多年以后,我还是会回忆起我们学校晚修下课的田径场。那里的夜空如此通透,看着它,你可以想起浩淼星河和无限远大的理想,也可以想起最最寻常的灯火人家。”

 

“那时的我们的确都站在这样的节点上,面朝人生事业,背后却是琐碎青春。可我并不急于抖落这些看似繁冗无用的光阴,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使我完整……”

 

孙策刚按下暂停键,把耳机从耳朵里薅出来,便被人一巴掌拍到背上。

 

“行啊老大!大伙都千里来相送,就你猫这儿偷偷看学生代表的毕业演讲?”甘宁一把搂住孙策肩膀,食指往他手机屏幕上戳了一阵,“这小子真那么好看?诶,不是我说,以前你在宿舍里还问我这个呢,你说的那哥们儿就是周瑜吧,后来到底亲了没有啊,啊?”

 

“别提他俩了哈哈哈,”乔珩拍着孙策的行李箱扶手,笑得容光焕发,“班级毕业晚会上咱们乐队那个重出江湖的表演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当年高一的时候全校那么多人,临场应变不是挺厉害的吗,这回自己人搞怎么反而还慌了啊?周瑜的电钢都被他一巴掌按到非洲鼓模式上去了,最后搞成了大草原风格的合唱是什么毛病啊哈哈!甘宁你还真嚎得跟一匹来自赤道几内亚的狼似的!”

 

“行了啊你们,损人别当面损。”孙策指了指自己手机屏幕里那个站在主席台上的身影,笑着往每个人后脑勺上撸了一把,女孩子也不例外,在乔珩“放手啊我昨天刚做的头发”的尖叫里,随手把手机揣进兜里,“我替周瑜原谅你们了——走了。”

 

“诶,”当了他和周瑜三年后桌的鲁肃又叫住他,把一堆不知从哪拎来的当地土特产往孙策手里塞,“周瑜先进站了我们就不送他了,这是我们合资买给你俩的,太史慈军校开学得早,一星期前就去报道了,让我带话给你们,以后有人惹麻烦报他校名……”

 

“知道了知道了,搞得好像全村就我俩考上大学似的,你们一个个的不就开学晚闲得慌吗?我去我们市什么时候盛产桃花饼了我都没吃过,假的吧……”孙策把几个大塑料袋挂手腕上,只觉得自己能被拽进地心,赶忙搭上行李箱扶手,瞄了一眼土特产表示惊叹,而后朝每个人笑了笑,摆摆手,“真走了啊乡亲们!”

 

“——这三年来,你们会经历很多。兴许埋头于题海鏖战,兴许遇到让自己初心萌动而后相伴一生的人……尽管后者可能性不大,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人群中判断出自己的好运气的,何况是未成年的你们。”

 

“但这都很好。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正在做什么,打游戏还是追剧,谈恋爱还是学习,你都须用这三年想清楚自己一生所求的是为何物。找到它,追逐它,接受它,然后走下去,那么我相信,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最值得经历的一切。

 

“你不曾辜负的人,包括你自己,才能给你最好的结局。”

 

耳机里响起演讲结束时全校师生潮水般的掌声。孙策拽着行李箱穿过人海,候车大厅里,已然长成的英俊青年在视野里逐渐清晰,身姿挺拔,笑意盈盈地和他对视:

 

“村里送别仪式结束啦?”

 

“我发现你劝退有一手啊。”孙策不客气地把手里的塑料袋分了一半给周瑜,举了举自己手机里下载好的视频,“跟我腻歪来腻歪去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人群里找出自己的好运气’了呢?”

 

周瑜风趣地做了一个表示“这谁知道”的耸肩,而后提起行李箱:“我跟招生办申请了把我们分到同一间寝室。”

 

“别了吧,这擦枪走火的。”两人拖着行李并肩而行,孙策故意逗他。

 

“你已经成年了,孙策。我也是。”

 

“等你这句话呢,我们一下高铁就奔酒店。”

 

“咳,我突然想起来我想先去一趟国博……”

 

“去天安门也没用。再皮我不给你车票了,你给我留这儿,别去读大学。”

 

周瑜扶正行李箱作势踹了他一脚:“贱不贱啊孙策!”

 

 

 

 

孙策闪避不及挨了一脚,笑着后撤时望向他,觉得几千个日夜都自那张美好的容颜上飞驰而过。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高一的那个夜晚,拐角狭路相逢,孙策眼疾手快抵住那架即将撞进自己胃里的电钢。

 

然后他松手,让那少年与自己撞了个满怀。

 

窗外灯火通明,无数亮色闯进漆黑的楼道,如光阴倾洒,四下飞溅。

 

你不曾辜负的人和光阴,都将给你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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