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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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同名
2017-09-14

【策瑜】献给全世界最好的两位父亲和一双眷侣 · 上

换个角度看策瑜,看他们共度一生。策瑜带孩子设定,当然不是亲生的。

尝试了另一种叙事手法,如果你喜欢,请让我知道,提前感谢各位对我的厚爱。也谢谢那些给我设置了特别关注、刚一发布看都不看就给我连点喜欢推荐的小女神们,你们的信任能让我高兴上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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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无疑是个特殊的日子,可能很多人对于站在这里的我,都只是抱有一种纯粹的祝福,并不会去深究或者联想,我能站在这里,究竟何其幸运。


我的父亲叫周珣,他很爱我,正因为如此母亲早逝后他并没有再娶。这也意味着,在我五岁那年,父亲因意外离世后,没有任何直系亲属可以作为我的监护人。


我是被我叔叔和他的伴侣带大的。


叔叔名叫周瑜,他可能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年轻许多,我被过继到他膝下时,他不过二十出头。


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也不过是半只脚离开了象牙塔,更别谈有什么养育子女的经验。法院的人原本想将领养权交给其他亲戚,但据说当时我一声不吭地跑到他的身边,默默抱住他的大腿不肯撒手,于是便遵从了我的个人意愿。尽管那时尚年幼的我根本没有什么“个人意愿”可讲,会那样做的理由也莫名得有些模糊,综合种种,无非是父亲曾带我多见了他几面、他多给了我几颗糖吃,以及他同我父亲长得最像,也最好看。


让一个审美观尚未成型的五岁孩子不由自主地亲近,不得不说是件十分奇妙的事了。


我同我叔叔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由于他比我父亲小了太多,我小时候总拿他当一个大哥哥看,一不留神就忘了他是我父亲的弟弟而非长子,有时候直呼其名也没什么问题。而他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今生都不会娶妻,自然也无缘生子,从他的感情角度来看,他更像是把我当成女儿在养。但事实上,我们真正的关系是叔侄,既不是兄妹,也不是父女——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他所给予我的亲情之深,早就无关乎这些琐事了。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我的生命中的地位也至关重要,那就是我叔叔的伴侣——不是妻子,而是伴侣;不是合法伴侣,而是“非法”伴侣。我相信你们已经猜到了,是的,他的这位伴侣并不是女士,而是一位同他一样的先生。


尽管不曾被法律承认,但一直以来,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监护人”,是一对同性恋人。


说到这位孙策先生,其实我并不需要做过多的介绍,无论是对他本人还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只需要略提几句他的故事,你们就能了解到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与叔叔周瑜的第一次见面太早,估计可以追溯到我尚在襁褓中时,以至于我说不准哪个具体的时间点是我们的初遇。但与孙先生的第一次见面,我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正是我父亲出事的那天,我还在读幼儿园。


当时幼儿园正在举办亲子大赛,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家长陪在身后,玩各种各样的项目,唯独我迟迟没有等到父亲来。我当然没有想到我翘首企盼的父亲已经葬身在一辆超速行驶的货车车轮下,淌着血的额头磕在粗粝的柏油路面上,睁开的眼永远不会再眨一下——只是抱着老师给的玩具站在欢声笑语的海洋中,无人搭理。


这时我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男人,他一身正装,拎着黑色皮包,拥挤的小孩们使他不得不侧过身才能进门,但那样子却一点也不显得窘迫,仿佛天生自带一股到哪儿都像是踏入无人之境的气场。他找到老师,问了她几句什么话,老师下意识朝我这边看过来。她很年轻,看见这样一个人突然到场还有点儿脸红无措,但也很谨慎地盘问了很久,直到确认男人的身份。他们的谈话有些长,突然间我看见老师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似乎十分难以置信,很快神情又凝重了起来,擦了一下眼角点了点头,领着男人向我走来。


好奇心促使我没有后退,而是仰头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他的脸一度给了我一个错误的信息:所有长到了我叔叔那个年纪的人,都会特别好看。


男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只皮夹,那时候没有什么微信支付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现金和证件随身带。他摊开皮夹,给我看里面一张照片:“你是不是他侄女?”


我抱着玩具有点惊讶地眨了眨眼——照片上的人我认得的,是我叔叔周瑜。


我有些茫然地下意识点头,老师站在我身后安慰似的俯下身拍着我的肩膀——我真的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他那边有点事,让我来帮忙接一下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跟我说话时并不会刻意改换成那种哄小孩的语气,顶多是把声音稍微放柔一些,更像是平等的交流和商量的口吻,“听话好不好,跟我走?”


正常有家长教过的小孩,在这种情况下都是警惕地往后缩。可莫名其妙地,他身上那股安心又令人信任的力量让我直觉他不是坏人。但饶是如此,一个年幼的小鬼也没有那么好说话,哪怕毫无缘由也不肯配合才是小孩子的天性。我睁大眼睛盯着他,攥紧了老师的幼师制服裙角,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一点征兆也没有地大哭起来:“我想要那个小兔子!”


他像是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头疼般用指尖撑住脑门,求助似的看向老师。老师被他这眼神看得又是一阵慌,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解释:“她说的是今天亲子大赛的奖品,最终获胜的家长和宝宝可以拿那个最大的毛绒兔玩具。”


“行吧。”他直起身子叉了会儿腰,顺势四下扫视了一圈——据我后来猜测,他这个举动应该是在观察周围的那些孩子的家长,在确认他们基本都是大腹便便久坐不动的弱鸡样之后,一瞬间敲定了自己的胜率——他重新一转头看向我,还是那种和同龄人打商量般的聊天的似的口吻,“我们去把那只兔子赢过来,然后你跟我去找周瑜——就是你叔叔,怎么样?”


受到他身上这股莫名的战意的感染,我鬼使神差地一吸溜鼻涕就点了头。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最关键的一个游戏环节,是绑腿踩气球。大人和几岁小孩的腿绑在一起,简直有如小木棍被栓在华表上,鸡仔的小爪和大象腿配了对,要多不和谐有多不和谐,要多难行动有多难行动。


只见混乱之中杀出一匹黑马——确切来说是一大一小两匹。我跟这个见面不到三分钟的成年男人配合绝佳,所向披靡。后来种种事件都向我表明孙策先生在身体机能方面超乎寻常,估计我也从小不乏运动细胞,加之两个人都有点人来疯,一下杀出一条血路,令周遭对手为之侧目,不敢近前。最后竟然真的一举夺魁,当那只兔子奖品被园长递到我手里时,我自己都惊呆了,当即在心里默默给这个看上去玩得比我还嗨的“大人”打上一个“踩气球大王”的标签,以示敬意。


父亲从小教导我,做人要说话算话,拔兔走人的行为不可取。就这样,我听话地跟孙策先生走了。


在医院见到周瑜时,他正低头坐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边,见我来了忽而抬头,挤出一个笑容。我注意到他很不对劲——他的面容同记忆里一般俊美,眼眶却是红的。


“要不要我先带她出去等?”我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周瑜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我过去,男人便转身走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我们一家人。


当时我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向有礼有节的叔叔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提,为什么两人之间连一个完整的对话都没有就默契至极——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没有,只是不需要而已。


我也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叔叔没有托这个人来接我,而是换另一个别的什么人来——那我或许会在亲子大赛上便被无情地告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而不会有人顾及我一分一毫的感受;或许我死活都不肯跟那个人走,在老师的劝慰下仍然哭着闹着抱着玩具不愿挪动一步……或许那一天就会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酣畅淋漓地结束一场游戏,跟一个不认识但特别厉害的男人一起夺了冠,抱着自己心仪的毛绒玩具,站在病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父亲被鲜血覆盖的容颜,在周瑜的手掌温柔地放在我的头顶上的情况下,以一种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超乎寻常的平静,接受这个事实。


我想大概是这么回事的吧,总有人会在岁月不肯对你温柔相待时,天降神兵一般地走过去,一把揪住它的领子,勒令它好好待你。


在这之后的几天,叔叔搬来了我家陪我住,为的是让我先在熟悉的环境里默默习惯没有父亲的生活。期间不断有各种门路里蹦出来的亲戚造访我家,有的甚至十几年都不曾见过面,让人怀疑他们先前是被佛祖集体镇压在哪个石头缝里,父亲一过身,封印全都开了,全都拥来我家取经。这“经”固然就是父亲的遗产——这些人中纵有诚心来吊唁的,但还是目的不纯者居多,两手空空地来,哭天喊地地祭拜一回,逼出的几滴泪比美猴王拔下猴毛化成的分身还要真假难辨,暗地里还得忙着用眼神将我家巡逻一番,好估摸父亲的遗物中有没有什么好处可捞。


面对这些人,那个在我印象里一贯待人温和如玉的周瑜一改往日作风,他雷厉风行地将那些关系尚算不错的亲戚们招待好,对那些另有所图的人则直接闭门不见。我甚至亲眼见到了他冷着脸摔上门的模样,那个在父亲的灵位前出言不逊的亲戚本还在油头滑脑地笑嘻嘻着,被这一摔,顿时不敢造次地噤了声,灰溜溜地滚回了老家。


那段日子里他待自己近乎苛刻,以一种过分到有点变态的完美主义来要求自己,力求把每件事情都处理好。在年轻得几乎没有任何人脉可言的情况下联系殡仪馆,按照当地繁杂的习俗操办葬礼,一丝不苟地处理后事,连我这个半大的小鬼都能看出他肩上那个无形的重担将他压得身形消陨。对于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来说,这就像是一个越级挑战,没有任何高手可以带他上路,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摸索,自己和命运死磕到底。


那段时间里,他的容颜是憔悴而美好的,神情是冰冷而坚硬的,身形是疲惫而有力的。但唯独有一个人,周瑜一见他就会变回老样子,就是那天把我从幼儿园接回来的那个男人。


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孙策。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天天登门,跟叔叔坐在茶几前聊天,一聊就是一整夜。只有这时候周瑜才会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像精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细纹,醇厚又清苦的香从中隐隐漫出,为这个无懈可击的人重新带来了触手可及的真实。


我不愿烦扰他人来安慰,在房间里抱着毛绒兔哭累了就自己睡,睡梦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在客厅的谈话声。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轻,父亲放在茶几上的那套茶具也再度投入了使用,熟悉的瓷杯相撞的清脆微响一夜又一夜地伴着我入眠。


我这才安了心,有种小大人的心态在我心里促使我担忧他,但现在这种担忧终于慢慢地偃旗息鼓,因为我这才知道他不是在孤军奋战,他有队友,有人在他身后,伴他左右,挥手驱尽未知前程中浩瀚的阴霾。


有一回早晨,我醒得比平常早,从房间里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孙策靠在门关的墙壁上,周瑜则面对面地把额头近乎脱力地搁在他肩上,搁了很久很久。他的嘴唇嗫嚅着,低声说着什么,仿佛是在通过头骨和肩骨传声。我看见孙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后脑的碎发,说,这不是有我呢吗。


我看着这幅场景,听着这句话,好像怀里搂着的不是毛绒兔子,而是一个小火炉,一个暖融融的小太阳,烤得我掌心发烫,心窝发烫,小脸也发烫。他们一开始还没有发现我站在旁边,但好像叔叔总是要更细心一些,他率先发现了我,立即一推墙直起身子,神色如常地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问我睡得好不好。


孙策先生则靠在墙边,翘起唇角朝我一笑,并起两根手指,在额头上贴了一下后往空中一挥,道了个早。


我预感到,我之后的生活,好像也不赖。


父亲满七之后,我正式搬到了叔叔家里,成为了被他领养的孩子。那天孙策先生鬼鬼祟祟地拿着一根草莓冰棍在我身前蹲下,十分可疑地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跟我说,他也算是我叔叔的哥哥,问我愿不愿意干脆认他作个干爹。


周瑜正在厨房泡麦片,他背朝着我们,但显然还是听到了这个并不算很隐秘的贿赂过程,于是话里带着笑意道,你可不准强买强卖,要看童童自己愿不愿意,愿意了就认吧,称呼起来也方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嘴里咬着草莓冰棍,怀里抱着他赢来的兔子,头上别着他前几天买的发卡,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


就这样,我多了个义父。这个空缺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位置,终于有人来将它填补。


快上小学那会儿,叔叔读博拿了不少奖学金,再加上爷爷奶奶和父亲过世后留下的积蓄,够我们重新购置一套新房了。选房子时,叔叔和孙策先生意见不合,两个人坐在饭桌上讨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争着,谁也不能说服谁——这时候孙策也已经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了。他更看中离市区远的那片地带,自然环境比市中心好了不止一倍,周边还有一个带湖的度假村,跑步锻炼都非常适宜,听起来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直到周瑜一句话打断了他:“我想选个学区房,童童以后上学会方便不少。”


孙策听完这句话就沉默了,然后不出几秒立即妥协。


上了小学之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两个大人像天底下万千家长一般不能免俗,为了分班、排座位,为了跟老师搞好关系,时不时就得焦头烂额一回。而我每天上学听课回家写作业,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的乏善可陈,除了每天回家之后要面对的两个大人都是男人以外。只可惜,我从小不是块读书的料,有个高等院校毕业的叔叔手把手教,还是能把老师教过一万遍的两位数乘除法算错。


如果我有什么特殊本事的话,那就是能够成功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淡定的叔叔生气。对此义父常常搂着我的肩,用不知何来的骄傲大声宣布我“不走种”。


每每周瑜真生气时,他会沉下声音喊我的大名:“周小榆——你怎么能这样?”


从我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父亲曾经多喜欢这个弟弟,以至于给女儿取名都有意无意地起了弟弟名字的谐音。我一度怀疑,他们俩之前的相处模式,很有可能是我父亲在把叔叔当成妹妹或者女儿养——跑题了,周瑜在生气时,从来不会骂我斥责我,更不会说我笨或者怪我不用功,只会目光沉似水地问我——你怎么能这样?


小时候我不以为意,只觉得自己好幸运,家长骂来骂去就只有这一句词儿,听惯了想不免疫也难。可后来事实证明我错了,这句话就像一柄快准狠的必杀之刃,成功地变成了我的软肋——我无法在这句话的质问下对上周瑜深邃的目光。直到长大后我才彻底读懂他这句话的深层意义,那个他永远也不会明说,但却无比希望我能理解的含义——你怎么能这样,辜负你父亲的期望,让我无法跟我的兄长交代?


不过好在,我有同盟军。每当周瑜特别头疼又心疼地把书敲在我拿铅笔的手上时,孙策就会过来打圆场,朝我挤眉弄眼一阵,我立即会意乖乖转回书桌前作刻苦状。


然后就听他语气轻松地对周瑜说,作业做不好有什么关系,我小时候也不做作业,你看我不也长大成人,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我趁机跟腔,就是啊,读不来书有什么关系!


周瑜瞪了孙策一眼,然后转过身来瞧着我,一脸无奈:“你还真信了他的邪?”


我咬着笔头理直气壮:“对呀,义父就算不会读书,现在不也……人才济济的嘛!”


那时候我二年级,成语学得很是够呛,愣是把“人才济济”当“一表人才”使。


“你想学他不写作业?”周瑜微笑,这笑容杀伤力巨大,每次他这样笑的时候我连同孙策在内都会忍不住寒毛倒竖,“那你知不知道他跟我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前几天还在高数竞赛上跟我叫板?”


我:“……”


小学二年级的我,头一回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多么地令人恨不能以头抢地。虽然那时我也不知道“以头抢地”这个词,但想撞墙的心却是真真切切的。


日子流水一样风平浪静地过去,然而好景不长似乎是永恒的定律,很快,我迎来了新生活中的第一次波澜。


那天我和班上同学们玩抓人游戏,因为点磕磕碰碰起了小冲突,谁也不让着谁。我性格本来就一反我们家的基因,刚烈非常,偏巧那同学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在跟我扭打一番过后,放下了孩童之间约定成俗般的一句狠话:“我叫我高年级的哥哥姐姐来打你!”


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我脑子一热,这上头般的感觉有如前几天跟义父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被他骗着灌了口白酒,只不过这回没有周瑜走过来一把夺下酒瓶然后把他教训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而已。


我当即吼回去,下意识挑了个年龄更长的关系:“那我让我爸来打你和你哥哥姐姐!”


万分出人意料的是,那同学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又或者这消息早已在人们之间传开,只是我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而已。他突然十分得意地冷笑起来:“你骗人,你又没有爸爸!”


我忽觉如坠冰窟,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脊梁骨一阵阵地发寒。


他稚嫩而得意洋洋的面孔在我发黑的视野里早已模糊不清,我甚至有点想吐,父亲火化前躺在棺材中双目紧闭的容貌像噩梦一般席卷而来,无数个孤独的日夜像是洪水猛兽,争相撕咬我的五脏六腑。我感到胸口发痛,像是气打得太满而濒临爆炸的气球;眼眶憋着眼泪,像是超负荷运转的水坝,酸胀到了极点。


我死死地捏着拳头,以一种自认为凶狠的目光瞪着他,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打,不能打,会出事的。我绝对不能给叔叔和义父惹麻烦,他们已经够辛苦的了。


我机械地转过身去,正打算逼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对我来说是那么高大,我的整张脸刚好就扑在他结实的小腹上。


是义父。我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开家长会的日子。


他像揉小狗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发,又摸了摸我的耳垂,然后盯着那个同学说:“你刚刚跟我女儿说的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那个同学像雷打的蛤蟆一样怔在原地,呆呆地说:“骗人的,她爸爸明明死了——”


我看到义父的脸色明显拉了下来,当时我的心情有多难受姑且不论,以如今的我自己的旁观者视角来回忆,那一刻我觉得义父就好像武侠小说里面的角色一样,脸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煞气。


连我都打了个寒噤,这可是一个跟小孩子踩起气球来都会全力以赴的人,我丝毫不怀疑那个同学再继续说下去的话,会付出令他一生难忘的代价。


孙策真的动身准备走过去,连我都吃不准他会做什么,这时有人从他身后伸出手来,扯住他的袖子。


我眼睛一亮,是周瑜。他手里还捏着把车钥匙,刚刚一定是去停车了。


周瑜皱了皱眉,用眼神制止孙策的下一步举动,然后自己走到那个同学跟前,蹲下身来望着他的双眼,用柔和但是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跟她道歉。”


那同学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不服气:“凭什……”


“我不重复第二次,”周瑜的声音陡然加重,变得冷酷无比,“请你——跟我女儿——道歉。”


其实按理来讲,两个成年人跟一个口不择言小学生较真,这种行为堪比小学生为了一根冰棒的所有权而打架,怎么看都是极不成熟的。但谁让他们不是真正的父母亲,以他们的年龄来看,还真就顶多算是我“高年级的哥哥姐姐”那一档次的,对他们来说,被争所有权的物品是一根冰棒还是一辆跑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跟物品是不是属于他们的崽子,也就是我的。因而参与进小孩子的冲突斗争,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是事后他们自己的解释,对此我持保留意见。不过治理熊孩子,有时候真就需要用诸如此类的镇压手段。


总之当时那同学彻底被吓住了,二话不说跟我道完歉后撒腿就跑,从此见到我以后再也不敢来找茬,还经常用一种介于看侠女和魔头之间的眼神偷偷打量我——在他眼里,我背后有那么两个气势惊人的左右护法,一定是万万惹不起的大人物。有时候逢年过节,我还会收到他小心翼翼递给我的辣条,回家以后转手孝敬给家中那二位爷,除了义父偶尔兴致来了会跟我一起啃一啃,多数情况下还是惨遭一顿教育,被勒令不许吃辣条。


后来这个人高中还跟我是同班同学,有回同学聚会他喝多了,偷偷凑过来跟我讲说,他小学那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很纠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加入我的麾下,成为我的护法之一,习得那般骇人武艺。我哑然失笑,给了他一顿捶——那么容易就想当我爸?没门。


俗话说的好,人长得越大,接触到的世界的恶意也越多。如果小学时经历的这场闹剧只是不懂事的孩子之间的争强好胜,无意伤人,那么升到初中之后,一切都变了。


社会风气一年比一年开放,青少年们接触到的东西也愈来愈多,曾经秘而不宣的禁忌变成津津乐道的谈资,隐晦也变作猎奇,唯独风言风语的威力分毫不减,反而还与日俱增。


不知是谁在班上传开一件事,我从小就没有妈妈,而是由两个关系匪浅的男人带大的。


“关系匪浅”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既能表达某个不便表达的含义,又听起来无伤大雅。你觉得它意味着什么,它就意味着什么。


同样是一次家长会,出席的人是孙策,叔叔因故没有到场。结束之后,义父像往常一样把手搭在我的后颈上准备领我回家——我们同行时,他很喜欢用这种姿势领我走路,说是跟捏游戏手柄似的,上下左右BABA,控制起方向来特别方便。


我也正好享受他的捏脖子按摩服务,正仰头叽叽喳喳好奇地盘问家长会上老师都说了我们什么坏话,突然斜刺里冒出来一个不知是谁的家长,带着点促狭的笑容,问:“是周小榆爸爸呀?”


“是的,您是?”孙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那家长凑近了一步,继续闲谈似的说,哎呀,听说这孩子从小就不幸,好像孩子她妈很早就去了哦?你一个单亲爸爸也是辛苦,没有考虑过再娶啊?


孙策笑了一下,是飞快扯了一下嘴角的那种笑,说您真替我考虑,我们一家人挺好的,不劳费心。


一家人?那人摸着下巴,脚尖一拐巧妙地拦住我们的去路,不依不挠接着问,那上次来开家长会的那位,是您的……?


那我弟。孙策抬手不轻不重地拨开那人的肩膀,牵起我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门。


自那之后,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感觉周遭的一切仿佛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兴许是自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成长,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妥,譬如家里明明不是没有多余的空房,但义父和叔叔基本上都睡同一间;譬如他们俩之间的行为举止比一般的友人甚至亲人都要亲密许多,肢体接触则更是亲昵得自然,经常手掌相扣,或者轻轻贴一下额头,轻轻搂一下腰,无一例外点到即止,我忽然直觉我不在场时他们还会做更多,但他们一直掩饰得很好;再譬如,他们偶然间对视的眼神,都不像是正常朋友或者兄弟间的对视,而是深深的,藏着漩涡,面上再冷静,水底也是热的,恨不能将对方包缠吸引进去,融进水底世界的熔岩里。


我从小没有父母,没有榜样可以参照。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到的电视剧电影越来越多,我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这好像,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举动。


想到这里时我愣住了,周围没有人,但还是被自己吓得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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