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警匪】全身而退.八
生杀予夺的快感总是有办法挽留住任何试图退出权力纷争的角色。而为了表彰它这一能力，这些拥有它的人习惯于用昂贵的外表将它包装得高高在上。
而周家主人的品味比起其他掌权者来说那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整个酒会的布置繁复却并不冗杂，据说由于是家宴，所以大方向的设计都没有交由外聘人员处理，而是出自周瑜的哥哥周珣之手。
距离正式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周瑜一身规整的黑西装，随意地端了杯红酒以免自己手里闲着，吊灯的光线在暗红的酒液里荡漾。跟在他身侧的乔珩颇为纠结地理了理纯白的礼服，把一脸如同熬刑的表情收敛得自然了一些。
以防万一发生什么分身乏术的局面，他必须带一个帮手。组里的其他人与周家非亲非故，领着一起来太过不现实。只有唯一的女性乔珩是最佳人选，毕竟周瑜想带个女孩儿来参加聚会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不容易让人起疑。
不少人上前同周瑜和乔珩打招呼，两人都带着微笑一一应付过去。直到下一个人对乔珩的称呼不再是“小姐”，而是“乔警官”为止。
“周队，乔警官，别来无恙啊。”郭嘉纯良的笑容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他并不单纯的目的，一身黑西装总算是勉强除去了他一身的慵懒劲儿。
乔珩不认识郭嘉，因而疑惑地看向周瑜，没有贸然接话。周瑜反倒是笑容尽褪，看不出是更松懈还是更重视的态度，双唇轻触杯沿抿了口酒问道：“怎么？我已经给了你够分量的情报了，周珣这回野心很大，他一个人又安排不过来，需要找个势力当帮手。你们曹氏，还不赶紧去跟我哥哥套近乎？”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郭嘉没有和他打哑谜的兴趣，眨眨眼睛单刀直入：
“袁术早早订了个包厢，请我家曹总去叙旧，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他像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周警官您也知道，叙旧这个词吧，在他们俩之间多半不是什么好意思，打起来的几率仅次于‘谈判’。我想周队是不是有办法派人去拖住袁术？”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周瑜用一个笑容表示了他所感到的匪夷所思。
“什么都好，”郭嘉的眼角捎带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唉，要不是袁总不好男色，我就亲自上了。”
“说不定你亲自上完之后，他就会开始好男色了。”周瑜挑眉，不动声色也不置可否。
“周警官真的不愿意帮忙么？”郭嘉顺手从路过的侍者手里取了杯香槟，很有闲情逸致地晃了两下，淡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打着旋儿，“凭你的个人意愿，应该也是希望我们和周珣合作——而不是被袁术之流捷足先登吧，那可是你工作上最大的敌人。我们到目前为止的合作都还算愉快不是吗？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欺骗你、让你感到不快的事情吧？”
“看样子你是看中我身边的这位小姐了。”周瑜缓缓道，“她可不擅长这个——还是说你不介意她一上去就把袁术捆起来吊到衣柜里？”
郭嘉耸肩，表示随意就好，想必袁术很乐意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捆绑play的。
周瑜不再跟郭嘉插科打诨，转头对乔珩耳语几句讲明郭嘉的身份和意图，乔珩显然是做了个心理准备，和周瑜对视一下，继而用带着些许奇异的目光瞧了郭嘉一眼并转身上了楼。周瑜目送她的白色裙裾消失在楼梯角，眉间颇有几分对袁术的幸灾乐祸之意。片刻后他转回身，冲着郭嘉手里的酒杯屈了屈指尖，示意他拿过来。
“干嘛？”郭嘉瞪他，“这么小气，还不让喝你们家的酒了哦？”
“受曹总之托，替他管管你的身体健康。”
乔珩适应着高跟鞋的颠簸，把袖珍手枪置于大腿外侧。
乔珩觉得组长真的不是一般人，原本她只是个小警员，稀有之处仅仅在于能够起到调节重案组雌雄比例的作用，但在组长的带领下，她硬生生成为了一个电影大片里才会有的、用于美人计等关键计谋的女特工。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她又难免一阵头疼，当年自己在警校时何时学过勾引大佬这种技能？对她而言，一个不爽就开干才是真风采。
站到指定的包厢前，乔珩深吸一口气，竭力往自己脸上挂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轻轻推开了并未关紧的房门。
房间深处的落地窗前放着一张靠椅，靠椅上坐着整个房间内唯一的人。那人修长的双腿被黑色缎带晚礼服衬得更为雪白，此时它的主人也抬起了那双微泛冷意的明眸，略带讶异地看着突然走进来的乔珩。
乔珩想，这个袁术不仅是个女的，还有点眼熟。
乔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孙策，是在一个黑得纯粹的夜晚。那一晚于她的整个生命而言也是无光的。
她的父亲曾是道上数一数二的大哥级别人物，而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乔笙自小便也不是善茬，虽无娇气的大小姐脾性但也不缺高傲，跟普通的温婉女性更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乔笙的父亲跟袁术打过几次交道。最后一次，袁术带来了一个年轻人。乔笙坐在黑色轿车里远远望见他，那个年轻人嘴角的笑意是锋利的，但不至于咄咄逼人不知收敛；眼里的神采是强烈的，带着一种使一切所视之物通透明亮的火光。饭局上，两人因为同属一个年龄档次也被两方大佬安排着聊了几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交集。
然而一切都被以一种相当惊人的速度夺走了。这个夜晚于乔笙而言注定不寻常，就像许多港片中演的那样，她的父亲遭到仇家报复，一支手枪用来结束毫无防备的一家人的生命并不算吝啬，即便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也足矣。当时乔笙无力地躺在浴缸里，听见楼下接连响起的枪声，白皙的手臂渐渐从浴缸边缘滑落拍在水面上，眼眶彻底模糊。失神了不知多久，她被一阵疯狂地往楼上冲的脚步声惊醒，猛地站起来抓了一件浴袍给自己披上，果断地打开浴室的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摔进灌木丛里。
仇家对于放跑了一个小姑娘有些悻悻然，但还不至于满城追杀。乔笙就这样逃过一劫，凭借记忆在当晚直接逃亡到那个在不久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的住处。
“乔大小姐，我是袁术的人，投靠我不是个明智之举。且不论是否会惹上麻烦，我首先就不能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孙策歪在客厅沙发上，不解地看着乔笙的脸又强调了一遍。
“无所谓。”乔笙冷静答道，“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你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用处的话，就不要拒绝我。”
无言了半晌。孙策这才缓缓站起来，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乔笙只披了一件脏兮兮的浴袍的身体，而是专注地直视她的眼睛。片刻后他仿佛终于在那双明艳的眼中找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极有绅士风度地轻轻给乔笙披上。
“我想我的确是需要一个漂亮的手下。”
“欢迎乔笙小姐！”靠在墙边的甘宁像庆祝胜利那样吹了声口哨，被凌统极其隐晦地剜了一眼，“老大你终于想通啦，不该犹豫这么久的啊。”另一边的太史慈似乎有点局促地挠挠头，平时杀人不眨眼的高大男子冲着乔笙友好地憨笑了一下。
所以就像当初会不假思索地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决定一样，乔笙觉得，不仅是对她自己，对甘宁，凌统，太史慈这些人甚至更多人而言，孙策总是能不由分说地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再所以，当孙策让她去拖住曹操，以便确保袁术能够坐拥与周家合作的机会时，乔笙自然没什么异议。
“美人计这种东西，重点就在美人，剩下的不靠经验全靠天赋也成。”孙策在赴宴前特意嘱咐乔笙，“曹操那家伙呢，据说就对人妻有兴趣。这样，你选礼服时记得往成熟一点的方向挑。”
“美人计对美人计，美人对美人。袁曹二人还挺心有灵犀的嘛，还用得着来找我合作？”男人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监控画面，他那张跟周瑜有七八分相似的清俊脸庞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嘲讽意味。
但这种表情只停留了一刹那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有涵养的谦谦公子才会有的柔和神色，如水般温和的目光看上去让人提不起防备。
“你们继续盯着各包厢的监控，别让这些心怀鬼胎的好朋友们搅了咱们的家宴。”周珣冷厉地吩咐周围几人，转身离开了监控室。
家宴已然开始，周瑜看着开场致词的亲生哥哥周珣，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对方笑得一脸柔和，但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至少在狠辣这一方面周瑜一直自愧不如。在确保周珣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后，他按着微型耳机转进了宴会厅后方的楼道。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耳机中适时地响起了孙策的声音。
“没有动静，也没有要动手的迹象。”周瑜回答，并不时用微小的视觉转换确保周围空无一人，“可能是周珣觉得单凭家族不够搞定这么多方势力？”
“应该是这样。”孙策肯定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低沉而失真，“而且他还找了袁术商谈合作事宜。我倒是很奇怪，什么理由让他敲定要选袁术？”
“选袁术？”周瑜一愣，忽觉嗓子有点发哑，他立即反驳，“不，他的候选人还有曹操，而且也准备见面商量。”
“怎么回事？”孙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恐怕......他压根不打算找任何人合作，只是放出话来，想让曹操袁术先起冲突。这样就一次性解决了两个不确定因素。”对兄长有一定了解的周瑜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击墙壁，一路抚过墙纸才发觉冷汗已经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孙策也沉默了很久，半晌才重新响起他的声音：“你们周家人基因真不错，都聪明得一塌糊涂。”
“羡慕吧？如果你喜欢高智商的话，我哥可比我要聪明。”周瑜揶揄道，并很不适时地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孙策也不甘示弱地调侃回来，“周珣要是个姑娘，想必肯定更能让人为他争着抢着大打出手。我是挺喜欢他那张脸的，跟你确实有几分像。”
周瑜这回算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一抬头，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目光就对上了孙策的脸。两人几乎没有分毫耽搁，上前几步后周瑜两指一翻拿出一张房卡，用一种“我有特权”的得意之色瞧了眼孙策后刷卡打开了身侧的房门。孙策被他这表情挠得心里痒痒，但还是得坚决贯彻坐怀不乱的原则。
一关上门周瑜就抱着孙策的脑袋好生检查了一番，孙策任由他摆弄，也不忘嘴欠：“公瑾这么急性啊？”
“少来。我是检查检查你的脑袋是不是过了保质期。”周瑜不重不轻地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确认了没有窃听器一类的玩意儿后才放心大胆地跟他胡诌。
“这次要交接的物品不多，无非是一些小东西。”孙策轻咳一声，“袁术这回好像找到了新路子，这些粉都是新型的，以前市面上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伸手去碰口袋的手突然被周瑜按住，并且周瑜阻止了他的举动后还不罢休，手上力道一紧一个猛扯，两人颠来倒去地转了一圈后，孙策被周瑜半推到放茶具的桌柜上。
两人默契地没有抬头，鼻尖贴得极近，已经是一个暧昧到让人无暇顾及其他的距离了。孙策暗道不好，心里叹了口气嘴里还是轻飘飘道：“硌到腰了，公瑾。”
“有监控。”
周瑜沉声，他睫毛上下浮动的轨迹被孙策看得再清晰不过。刚才孙策说话的时候，他出于习惯地往屋顶上一瞥——而这角度也着实幸运——他惊觉这个房间有一件多出来的黑乎乎的电子设备，正是一个算不上隐蔽的监控。的确不用太隐蔽，鲜少有人会在入住酒店时留心天花板，而只要刚开始疏忽，之后发现再补救也为时已晚，来者何人以及一举一动早被监视者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怎么办？”孙策当然知道，从周瑜做出那一系列举动的同时他基本就了然了。此刻他顺势把手放到周瑜脑后，拨弄着周瑜的头发，整个人居然有几分闲适地就着周瑜的姿势半靠在柜子上。镜前灯的光晕打下来，两人的脸都显得格外温暖。
“也不是没有办法。”周瑜有点生涩地开口，但随即像是立马想通了一样，嘴角漾开一个在孙策看来十分勾人的笑意，“这肯定是我哥的安排，不过监控肯定不是针对你我，我的房卡也是随手抽的一张。不妨赌一把，赌周珣不会那么事无巨细到去亲自查看每一个房间的监控。”
他拽了下孙策的手腕，孙策顺遂他的意愿，起身之后又跟他贴在一起，两人互相细密地亲吻着，孙策一点点确定了周瑜的想法。在亲热的空档，周瑜在他耳廓边继续低声道：
“他多半是留了人守在监控室。心腹一定都被派出去暗杀那些黑道头目了，留守人员肯定不是亲信，不会无聊到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全权汇报给他。二少爷跟卧底秘密会面交接物品，他们肯定要上报。但如果是二少爷背着家人私会男人的话......他们多半会给我几分面子，当作不知情。”
“私会男人”这几个字，周瑜还是说得有几分艰难，因而拖长了的音在孙策耳中像是刻意强调一般，惹得孙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孙策还是装作一脸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从善如流地往床上一躺，看着周瑜主动跨坐到他腰上，这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挤出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你家的人眼皮子底下，做一出活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