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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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同名
2018-07-01

[策瑜]未离其宗 01

是的,新长篇。

非常接地气的古代史向+现代黑帮+未来星际,有时空穿梭剧情,并不高大上。

一切理论都是瞎掰,爽就行。

但凡是我的小女神都懂我要说什么的,是的,我需要评论(wink)

全部文的目录




三条主线,认准三个罗马数字Ⅰ、Ⅱ、Ⅲ就能分得清。

 


 


 

 

“退学?”

 

年过半百的教导主任喝茶的动作一顿,飘到嘴边的泡水菊花又悠悠地荡了回去。他放下茶杯,重新戴上老花眼镜,看向面前站得笔直、因青春期抽条而显得有些瘦削的少年:“你想好了?”

 

“想好了。”孙策深深鞠了一躬,露齿一笑,“申请书我放这桌上,您那饮水机的水桶我也顺手搬上来了,那我先走啦,老师再见。”

 

车轱辘轻盈地滚过落花铺就的小路,这条巷子相当于本城的贫民窟,炒菜的油盐混着几声自行车铃扑面而来。孙策把挂在车把上的书包拎起来,甩到自己背后,单手控着龙头一道溜过下坡路,脚里踏板松着,偶尔还迅猛得跟风火轮似的倒踩几下。

 

“阿策,放学啦?”

 

“放喽。”孙策按了点刹车,低速溜过沿街用大砂锅炒菜的老妇人面前,“大娘,那老流氓没再来骚扰您吧?”

 

“嗨哟,你揍完就不敢来了嘛!”老妇用长柄锅铲挑了一铲子锅里的辣椒炒肉,“尝尝盐放多了没!”

 

“得令。”孙策在车即将滑过老妇人时扭过头来咬了一腮帮子炒肉,骑出几米后伸出一只手臂头也不回地比了个大拇指,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道,“没多,好手艺!”

 

“装碗带回去?”

 

“不了——谢谢大娘!”

 

老妇人在他身后笑开了花,继续把锅里菜炒得滋滋冒响。自行车转过一个拐角,前头有两个社会小青年拦在路中间,一个烫头一个挑染长发,一个纹着身一个叼根棍子,正在面朝彼此,互喷口水。眼看两人鼻孔越来越近,手也往腰间别的卡簧刀摸过去,路人纷纷低头避开,快速通过。

 

孙策一架自行车横到他俩中间,一脚搁着踏板一脚蹬着地面,抬起眼挨个对视了一圈。

 

“策哥!”纹身的那个小心翼翼低喊了一声,另一个也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两人头上不约而同地滑下冷汗来,你争我抢地赔笑道,“咋这么巧?”

 

“跟你有缘呐。”孙策要笑不笑地一扯嘴角,伸手从染发青年的嘴里直接抽走那根棒棒糖,往纹身青年嘴里用力一塞,“好好交流感情,啊,要打再找我。”

 

说完各睖了这两人一眼,踩上踏板目不斜视地往前骑走了。前方路边坐着个衣衫破旧的老汉,摆了个地摊在那磨菜刀,听见孙策车轱辘声来了,头也不抬地絮叨起来:“读书回来啦?读书好,读书好啊……想老子当年拿把三棱刮刀,打遍江湖无敌手,结果怎么着?赶上严打,栽了,进去了,一坐就是十七年……孙家小子,成绩咋样啊?别跟那帮二流子混了,没出路哟……”

 

“我不就跟您抢了回英雄救美嘛,犯得着这么唠叨我嘛?”孙策笑着刹了车,朝背后那个炒菜老妇的方向努努嘴,用脚尖轻轻拨了拨老人正在磨的菜刀,“等您这宝刀磨好,铁定让您打头阵,行不行?”

 

“嘿,别他妈油嘴滑舌!”老汉蹲地上“嘁”了一声,仍然吭哧吭哧地磨着刀,“小子啊,我问你呢,书读得咋样喽?那什么211、985的,有戏不?我看你……”

 

“哐当”一阵连成串的巨响惊得这位老江湖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再抬头去看,只见孙策不知何时已闪电般站到地上,一只手高高拎起那辆骨架巨大的破自行车,居高临下地瞪着一个刚被他一脚踹跌到地上的小地痞:“你刚说什么?”

 

“我……我……”被从路边揪过来的小地痞支吾半天,急得流汗发抖,“我不是故意的,我说你妹……”

 

“我妹怎么?”孙策冷冷盯着他,手往下一压,作势要拿悬在半空的车轮直接碾上他的脸。

 

“说你妹漂亮,苗子好,”小地痞闭着眼睛一抖,知道他已听到了全部,不敢狡辩撒谎,本就猥琐的形容被吓得愈发畏缩,几乎哭出来地如实道,“以后身材也……”

 

孙策没听完,一脚把他蹬飞了出去。

 

他瞥了一眼磨刀老汉的摊子,一言不发,默然地把自行车往地上一砸,重新骑上走了。

 

 

 



 

孙策踢了下脚撑停好自行车,一把拉开家门,用手指捻了捻门上脱线的纱窗边缘,而后才低下脑袋钻进去。

 

“哥!”

 

孙尚香踢踏着拖鞋,踩着发霉的地板跑过来,一蹦蹦到孙策身上,甩飞的鞋子刮下一串墙灰。孙策张开双臂任她挂在自己身上拱了好一会儿,才把提在身后的塑料袋换到跟前来,一只油汪汪、热腾腾的鸡蛋饼点亮了他妹的眼睛。

 

孙尚香边狼吞虎咽地啃鸡蛋饼,边抽出一小部分精力来表示好奇:“今天有什么好事啊哥?还有煎饼吃!”

 

“没什么。也就是……”孙策一边拨弄着锅铲炒青菜,一边犹豫了一下才道,“今天上生理卫生课,老师说女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跟上,以后会来不了例假。”

 

“咒我啊哥?”小姑娘还挺早熟,听懂这个知识点后翻了个白眼,不过当她从鸡蛋面皮里叼出一块培根时,又立马被喜悦冲得双眼发直,三下五除二包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诶哥,”孙尚香突然停止了咀嚼,抬头看他,“你今晚还要去打架么?”

 

“谁告诉你我是去打架了?”孙策回身瞥了她一眼,转回去后背对着她挥了挥锅铲,话里倒都是笑意,“看场子而已,不等于打架。基本上坐一晚的沙发,没事干无聊得很,不过偶尔还能上两把游戏机。”

 

孙尚香哼唧了两声,没再多问。

 

“行了——吃吧,饭给你盛了。”孙策把碗就着筷子放到那个三位一体的旧木桌上——所谓三位一体,是指餐桌、书桌、茶几都是这么同一张小破桌,“晚上别等我,作业写完先睡。”

 

孙策推开破纱窗门出去的时候天还没黑,步入夏季后这个点天边还是暮云漫天,灿烂明亮。他没蹬自行车,拎着个啤酒瓶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时不时欣赏两眼暮色四合的天际。

 

手里攥着一份退学证明。

 

他今年十七岁,全世界公认的好年纪,应该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享受政治课本上所说的受教育的权利,再不济也是被题海碾压得苦不堪言,然后一放学就能踢掉鞋子扑在柔软的床上,在晚饭时间绘声绘色地跟父母抱怨这一天的经历,得到些许跨越几条代沟、自觉无关痛痒的安慰。

 

但是他没有。因为穷,因为双亲过世,因为这个家只有他和妹妹两个人。

 

白天规规矩矩上学,晚上替人看场斗殴拿的工钱只能勉强维持两个半大孩子的生计,这还是孙策拼了命才用拳头换来的。这个年纪就出来“混江湖”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只有狠到他这种程度的,才能脱颖而出——对仇家狠,对自己也狠。没人愿意和一个面对刀刃不是后退而是上手抓的人成为对手,尽管这个人脸庞尚且稚嫩。不知何时起,当他缠着满是鲜血的绷带坐在游戏厅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放进嘴里时,气势已老成得让人不敢近前。

 

因为他的英勇和善战,为上头的老大袁术打了不少胜仗,让其在道上一时风头无两,孙策几乎成为袁术手下势头最猛的红人。袁术对他赏识非常,在头一天给了他一个重要任务——

 

孙策捏紧手里的啤酒瓶,嘴角紧紧地绷了起来。

 

进看守所。

 

老大袁术正准备了结一个仇家,仇家却不争气地在前阵子进了号子,最后要判几年根本就是未知数。袁术容忍不了这么一个心头大患迟早有一天会突然冒出来,也实在没有足够的心胸放任仇家在这世上多喘一口气,当即想到了孙策这把好刀。派人一查孙策身份证,天助我也,这把刀没两天就过了十八岁生日成年,从此进个看守所不是问题。

 

袁术大喜过望,摆了桌宴席,把孙策叫过来喝了两杯酒,笑眯眯地对他说:袁叔给你两万块,再保你妹妹上完学,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好——帮我进号子杀个人。

 

孙策端着的酒杯微微一僵。袁术语重心长地劝他,哎呀,你放心,袁叔我黑白通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进去呆个几天,完事了马上就找人把你弄出来,出来以后还跟我混,袁叔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完事了就出来?完事了不是更应该滚进监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孙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仰头干完那杯酒的。当今社会,“人才”可以被释义为很多,有一定专业知识或技术手段的,凭借创造性劳动为社会做出贡献的——改革开放需要人才,火箭上天需要人才,就连他妈修汽车修灯管通下水道都需要人才……却不曾想,打架杀人竟也是一门专业技术,而自己居然是这方面的“人才”。

 

但他知道,如果不答应,那么自己和妹妹的命,绝对值不上两万块。

 

于是他放下酒杯,眼球发红地笑道,好,这事,我替袁叔您办了。

 

 

 


 

孙策把昨晚那顿送行酒甩出脑子,仰头喝完了啤酒,脸上有些轻微的发热。他提着瓶子,路过一家新开的花店。

 

一般花店开张都会在门口摆得花团锦簇,这家却只有零星那么几束安静地靠在花架上,花瓣边缘坠着暮色的光辉。店铺的铁门已经卷上,这么早就打烊的花店还挺少见的。

 

明明是新生事物,却这么不景气,甚至有些穷酸,一看就是不出几月就会亏空血本搬走的样子。出于某种莫名同病相怜的情绪,孙策兀自笑了笑,路过时弯腰随手捡了一朵被店主遗落在门缝里的深紫色小花,插进啤酒瓶里,用指尖梳理了一下它残损的花瓣,端详了一下这个十分奇葩的组合,然后轻轻放在花店转角小巷口的地上,让它贴着电线杆子站好。

 

他重新拾起一块砖头,掂了掂,面朝前方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所有人的青春都光鲜耀眼,待价而沽,而他的,将结束在两万块钱和这一板砖里。

 

两万块和一顿牢饭,就是他的十八岁成年礼物。

 

十字路口的红灯下,一辆亮红色的跑车分外显眼。车主明显是个富二代,盛气凌人地搂着副驾驶的漂亮美女,跟隔壁车的车主对骂得不亦乐乎,大概又是什么“开个破车还这么不长眼”之类想都能想到的词儿。孙策揣摩了一下手里的砖,头脑有些晕乎,大概是酒劲上来了,不过思路还是清晰的——揍个普通人还不一定进得了号子,但如果揍个富二代,那铁定能被他爹用尽手段扔进去。

 

反正揍谁不是揍,就他妈当是为民除害了。

 

孙策嗤声低笑,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汗,踏上斑马线,一步一步朝路中央走过去。

 

就在他抵达车门边,缓缓举起板砖,而富二代还在扭头喷口水喷得无法自拔、无暇他顾时,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震彻整个街道。

 

陡然间,红色跑车的引擎盖上无缘无故被砸出一个深坑,一只巨大的光球凭空出现在那里,刺目的光线四下逃逸,气浪席卷出的沙石、车盖碎屑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富二代吱哇乱叫的声音也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噪音里。

 

街道彻底陷入一片混乱,在这突如其来的动乱中央,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在光球中渐渐浮现。纷乱的视野中没人注意,孙策却仗着近在咫尺,看见了那人被气流掀起的黑色中长发,和那人放下遮挡气流的手肘时,露出的一双勉强睁开的漂亮眼眸。

 

一股热意混着酒精涌上孙策的大脑。他是在家里倒了几杯白酒干了,又提着瓶啤酒出来的,酒量不差,但喝酒经验却不丰富,没料到喝混酒效果这么猛。在多种因素的冲击力下,孙策的酒劲在这节骨眼上了头,心底强压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和愤怒彻底冲破理智构筑的心牢,在此刻重见天日——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凭什么——

 

他混沌的大脑凭了半天没有凭出个所以然来,却在电光火石间确定了一个结论——留长发是吧,不是市井小流氓就是骚包富二代,管你是拍电影还是外星人降临,老子砸谁不是一样砸!

 

开跑车的富二代还在和副驾驶的美女惊叫二重奏,孙策一步上前,动作利落地抡起板砖,朝强光中央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人影头上砸去——

 

在砖角即将触及那人发顶的瞬间,孙策手腕一震,全身一麻,眼前一黑,顷刻失去了意识。

 

 

 



 

 

周瑜把铁制卷帘门一拉到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店里零星可数的新鲜花朵,心情稍稍好了些,用脚尖把掉在地上的一朵没用的深紫色小花拨到门缝边,转身走到巷口小卖部去买了瓶水。

 

掏钱的时候不小心夹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出来,小卖部老板娘眼尖,看见了刚好被叠在外面的字,哎哟一声:“‘辞职信’?现在你们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想不开哦,好好的饭碗不要!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啊?”

 

周瑜礼貌性扯嘴角笑了一下,接过水道了谢,走进他往后下班回家必经的小巷里。

 

他的上一个饭碗在旁人眼里确实算得上不错,只是前任上司是个中年女人,每天浓妆艳抹出入公司,看周瑜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味。周瑜比同龄人早读一年书,今年刚刚读的大一,但因年幼丧父,家里经济状况委实糟糕,若不是成绩好,能不能供他读完高中都是两说。他自己又是那种满腔理想、独立好强的性格,这才迫于生计,找了家公司做实习。

 

女上司还挺欣赏这个年轻又相貌好的男孩子,只不过是加了引号的“欣赏”,有事没事就带周瑜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推杯换盏间全是难以言明的暧昧。而周瑜认认真真写的策划书和理念,则全都被这个中年女人漫不经心地冷置。

 

在周瑜又一次出于责任感把醉酒的女上司扶上私家车时,上司用重金雕琢过的鲜艳指甲指着他大骂道:你们这些混社会没几天的小毛孩,一个个矜持得跟什么似的,老娘给脸不要脸了是吧!像你们这种没钱又学文艺这一行的,大街上多得狗都吃不完,你以为我聘你是因为你有才华啊?呸!是因为你有脸!

 

周瑜愣了一下,抬手直接甩上车门,撞得那女人捂手呼痛,他才淡淡地说:“对,是因为我有脸。”

 

而不是像你这么不要脸。

 

第二天女上司信心满满地找到周瑜的临时办公桌,打算将手里一份包装得冠冕堂皇的“包养协议书”趾高气昂地扔到他眼前时,却发现座位已空,桌面上只有一份辞职申请。

 

按理说,实习生与公司没有劳务关系,更没有辞职一说,只要打声招呼就好,周瑜却用这份纸质申请书把自己的尊严呈现在了她眼前。

 

也把糟糕的现实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亏他还打了一遍草稿才风流倜傥地誊抄上去的——对,是“风流倜傥”,不是“工工整整”——草稿都揣口袋里忘了扔,这才会给那小卖部老板娘看到。

 

潇洒完一把的周瑜在酒吧里喝了一晚上兑水的鸡尾酒,然后重新恢复活力和冷静,用为数不多的积蓄盘下了一个小店面。这店前身就是个花卉店,为了尽可能地节省装修费,周瑜干脆继续这个买卖,打算从花店做起,渐渐扩大成咖啡店、书店之类多功能一体的书吧,同时自己接点写稿的活计,用以营生,也算是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梦想之路的起点。

 

当年读高中时,同学都说他贵公子的心、穷书生的命。这里不是说他眼高手低,是真心夸他品格高,有一副不知从何而来的君子傲骨。他也确实人如传言,文化、音乐各方面都才华横溢,倘若日后真能发展出咖啡店或者酒吧,那么他自己都能驻唱。

 

只是花店刚开业,搞不出什么阵仗,也雇不起员工。周瑜还想置办些必需的家具,就必须关了店门自己去跑一趟。

 

坏就坏在他不该抄小路。莫约两个小时后,当他订完家具,提着一大袋便利店购置的日用品往回走时,两个地痞流氓拦路虎一般出现在小巷尽头。

 

周瑜心里无语,这一带是本城贫民窟,小流氓出没频繁实属常理,纵然再感叹时运不济也得认清现实。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这一身正经学生的装束,外面还套着一件批发花卉赠送的深棕色花店围裙,自己都觉得那两位大哥的眼里应当写着“不抢你抢谁”。

 

他叹了一口气,提着便利袋神色如常地往前走去。碰上这种事情决不能露怯,否则这次挨抢不说,日后遭到的威胁绝不会少。

 

只希望这二位仿佛是同一个乡镇理发沙龙出来的能见好就收,明天本市的早报头条不至于是“花店小哥大战两流氓”……周瑜离他们还有几步之遥时,眼神忽然捕捉到转角处,不知哪位有先见之明的好心人在那里放了个啤酒瓶,里头还插了一朵疑似来自自家花店的深紫色小花。

 

“喂,站住,钱包……”

 

周瑜不等打劫的说完话,突然加速跑起来,经过转角时蹲身抓起那个啤酒瓶,往其中一个染了黄毛的身上奋力丢去。

 

黄毛下意识身子一缩,花在半空中就甩出了瓶口,酒瓶在黄毛身上“咚”地砸出一声闷响,掉在地上后都没有迸裂,只是弹了好几下滚远了,可见投掷力道委实不够。周瑜也没打算硬碰硬,而是趁机快速通过路口,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去附近派出所的路线,后方两人骂骂咧咧地紧追不舍。

 

正在这当口,一声巨响忽然袭来,似乎声源在前方十字路口。与此同时,小流氓挥的刀即将砍上周瑜的后背,他愕然回头,猛地踹了一脚对方小腿,自己也因躲避刀刃而没站稳,往后仰倒跌去。

 

他看见暮云灿烂的天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视野中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下一刻变成白花花的一片炫乱。

 

当周瑜后背着地仰倒在地上时,没有想象中后脑磕地的钝痛,而是一片柔软。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居然攥回了几根清香的草苗。

 

头顶不复垂暮之景,而是烈日高悬,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一个黑影突然靠近,遮蔽掉当空的日光。

 

周瑜忍住胃里的不适,用手臂遮着前额,艰难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他看见一个身披漆黑甲胄的年轻人,正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正是这人的影子替他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你是……”周瑜尚未从震惊中缓神,那人却率先开了口,“公瑾?”*

 

周瑜愣了愣,不是因为这个陌生的称呼,而是因为对方古老的发音和语法。如果不是学习过相关专业,在这方面略有了解,恐怕他根本就无法在第一时间听懂对方的语言。

 

*此处均为周瑜内心自动翻译的大白话。本文设定古汉语发音方式没有失传且与现代汉语不至于相去甚远。

 

“这是何物?”对方不知被什么逗笑了,周瑜定睛一看,却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根造型奇特的近身武器,像是一支短戟,且正用它随手指着自己身上的衣着,又滑到身旁散了一地的便利袋上。

 

周瑜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怔怔地盯着他的脸,脑中飞快思考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情况。这人不像古装电视剧里那些将军士兵一般规规矩矩戴着兜鍪,而是将它抱在臂弯处,露出一张耀目的俊颜。

 

“罢了,闲话不提,我早知是你,纵然一别数年,也定会来助我成大业!”黑甲年轻人朗声一笑,攥着周瑜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抬手指向山坡下,“家底贫瘠,让公瑾见笑了!”

 

周瑜按着他的手背起身,顺着其所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整齐划一的军队在他眼前的平原列阵排开,一水儿的黑甲如墨龙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能夺去骄阳烈日之光芒!

 

 

 



 

 

银色的轻金属舱门轰然洞开,巨型船坞的长廊上骤然亮起白昼般的灯光,取代了来自有机落地玻璃外漆黑宇宙的微弱星光,鞋跟与金属地面碰撞的清脆声迅疾地响起。

 

“统帅!”

 

“别统帅统帅地叫了。”身着一袭卡其色长风衣的年轻男人快步走来,不耐烦地挥手让身后跟着小跑的军官闭嘴,“让你们找人,你们找着了吗?”

 

“我们确实没有找到将军。”军官忙不迭接话,“不过虞翻参谋长刚刚发来通讯,提醒您记得按日程出席会议……”

 

年轻到过分的统帅脚步一顿,猛然旋身,吓了身后的小军官一跳:“开会?公瑾人都没找着我还有心情开那破会?”

 

“我们正在逐一排查……”军官心里犯了个嘀咕,“请您放心,统帅。”

 

当今星际史上最年轻的最高领导人听闻此言,皱起了他英气的眉宇。但那微微拧起的幅度却并不显得严厉,看上去像是个识破了大人搪塞的小孩子。所有人都知道东吴政权的江山由前任统帅孙坚打下,长子孙策也确实是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继承人——当然,各方面,包括良好的上镜形象、足够笼络人心的个性,以及把一众政府官员弄得心力交瘁的本事。

 

“公瑾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孙策问。

 

“发布会。”军官总算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您带着随行舰队离开江东星系进行日常巡逻时,周瑜将军作为代表人回答了媒体的提问。”

 

“关于什么的提问?”

 

“关于您的提问。”军官小声答,“确切地说,这是一项被您遗忘在日程表上的,您自己的工作……”

 

统帅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具体点说,是耸了耸眉毛,用食指轻挠了一下鬓角,然后提起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一摆手:“把发布会视频回放给我看。”

 

军官立即紧随其后,用个人终端在孙策身前投影出了一个光屏。

 

视频中一袭军装的年轻男子在飞行摄像机的追随下走到长沙发边坐下,中等偏长的黑发绸缎一样垂至肩头,英俊的面庞看上去不过跟现任统帅一般的年纪,却已经初具身为军人的冷静杀伐之气。镜头给了一个他抬眸的特写:“各位可以开始问了。”

 

“唔。”孙策揣摩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样子对周瑜将军出镜的装束非常欣赏。

 

“将军您好,据我所知,三大星系联盟成立以来便没有出现过未满一百岁的最高统治者,请问您对于统帅不满一百岁便子承父业的即位行为怎么看?”*

 

*该年代人普遍基因进化过,平均寿命大大增长,且一百岁后才步入身体机能下降期。

 

“早年孙坚先生在襄阳星征讨黄祖,虽然险胜,却伤亡惨重,性命垂危。当时统帅只有六十七岁,却率领舰队破开重重险阻,成功接应救回了重伤濒危的父亲。”周瑜的嗓音在真实度极高的音响技术下分外悦耳,“何况以当今政治体制的发达程度来看,您用‘即位’一词,未免太过怀旧。这只不过是孙坚先生不想继续干,而虎父无犬子,统帅刚好是个最佳人选罢了。”

 

周瑜十分幽默地一摊手,引得远程操纵机器人采访的媒体人员也配合地低笑出声。他说完这话时,朝着某个镜头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右眼,好像在和某人对信号似的。

 

“谢了公瑾,”光屏外的“某人”戏谑地轻舒一口气,心道,“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年轻得多,公民身份证上的年龄虚报了整整五十岁,大概会疯一个星系的人。”

 

“周将军,我注意到您方才的用词,‘最佳人选’而不是‘合适人选。”又有一个媒体人发问,“看来您对现任统帅充满信心,那么能否请您解释一下之前那几次由统帅亲自出面解决的恐怖分子袭击案?”

 

此问一出,大概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来找茬的了。堂堂东吴政权的最高领袖,举世夺目的江东军委统帅,居然亲民到亲自撸袖子上阵追击恐怖分子,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得让人后心一凉。

 

“我们的统帅有资格、也有责任参与维护星系人民安全的任何一场行动。”周瑜面色不改,扶着沙发扶手的坐姿仍然无懈可击。比起其他五大三粗的军人,他更多了一分从容优雅的权贵气息,甚至比统帅本人还要更像是一名出身高贵的“太子党”。“几千年前有一句古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周瑜说,“是,我知道政客谈起‘行善’来总归让人不适,但我是军人,不是政治家。倘若我们的统帅已经把保护民众安危写进了本能里,我们也要因此而责怪他吗?”

 

一番话动情而在理,如果那些对孙策的脸狂热拥护的姑娘们在场,大概已经替统帅觉得十分委屈,气愤得一巴掌拍碎那个提问的机器人了。

 

“那么前几天,一名恐怖分子炸毁首都星一栋大楼后开着磁悬浮摩托逃跑,统帅骑马追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骑……马?”年轻将军完美无瑕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凝固。

 

媒体人见缝插针,在周瑜跟前用全息投影播放了一段视频:“当时孙策统帅身边似乎没有合适的代步工具,情况紧急,我们清楚地看到他夺过了路过的马术爱好者的一匹赛马。”

 

“我们的统帅热爱古典运动。”周瑜突然接话,“何况据我所知民用磁悬浮摩托的时速并不会太高,且只能在特定轨道上运行,相比之下传统的赛马机动性更强,无疑是出人意料但意外合适的选择。他抓住了恐怖分子,对吗?”

 

“是的,但他也把马骑进了空中列车里,导致整辆列车不得不迫降地面……”

 

“嘭”地一声,问题还没问完的飞行机器人突然被一枪打爆,周瑜收回激光枪,用制服手套擦了擦尚还温热的枪口:“抱歉让各位受惊,军委发布会上经常会有域外不法分子的间谍机器人混进来浑水摸鱼,多解决两个就习惯了,不必大惊小怪。”

 

众媒体:“……”

 

此时若有心细者注意观察便会感到不解,他用来擦枪的、与军装配套的手套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而他自己的手上,则戴着一副纯黑色的半截指套。

 

“周瑜将军,有传言说您和统帅自幼相识,交情匪浅。”另一个媒体人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划掉了笔记中“裙带关系”这个提示词,“作为三大星系联盟最年轻的将军,对于统帅给予您的信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您不会是八卦栏的记者吧。”周瑜微然一笑,这笑容使人通体舒畅,若不是方才那一枪,几乎要让人忘记他来自号称“媒体杀手”的军委,“我与孙策在学生时代就读的是同一所军事院校,这不是什么秘密。对于他的信任,我很感激,我相信任何一个接触过他的人都不会否认与他相识相知是一件幸事。至于……”

 

就在光屏外的孙策略有些失望地以为周瑜用了这样的官腔结束这次回答时,周瑜突如其来地神色一冷,望了一眼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起身朝媒体说了一句“失陪”,便迅速离开了发布会现场。

 

“叛军入境的三级警报。”孙策辨别出周瑜终端上的警报光标颜色,问身后的军官,“这警报级别也不算高,之后他就带着舰队离开了?”

 

“不统帅,那个警报好像是将军在自己个人终端上伪造的,为了赶紧结束这次采访。”

 

“……”孙策眉尖一挑,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这小子可以啊,还会玩这套。”

 

看来整个军队里矮子里拔高子抓出来的看上去最靠谱的发言人,其实也有点儿“反感镜头综合征”。

 

“听着,如果这就是公瑾最后一次出现,那么务必给我定位到他失踪时的具体位置……”

 

孙策身高腿长,边吩咐下属边大步流星,没几步便走到长廊尽头的金属门前,紧闭的门丝毫不笨重反倒是十分灵活地轰然打开,他差点没一下撞上虞翻的鼻子。

 

“参谋长!”身后的小军官看见挡在面前的人是谁,立即紧张地立正。

 

“叛军来了。”虞翻军装笔挺,瞥了小军官一眼便肃然地盯着孙策,“请您跟我去会议室,紧急会议——之后我们再讨论您方才拒接我通讯请求的问题。”他在打量过孙策的衣着之后便开始皱眉,无论是最高行政长官还是军委统治者的身份,都不应该使他穿成这么一副随时可以去时装周走秀的随性模样。

 

“但是公瑾……”

 

“警报上升为二级,叛军逼近边界了,马上就要进入域内,这次很有可能是有预谋而来。除非‘已失踪的将军’也能算一份战力,否则我建议您把私情排在国家安全之后。”虞翻冷硬地说完这番话,看着孙策表情的变化,顿了顿还是补充道,“技术部门已经全力搜索过,在可监察范围内,我们找不到任何周瑜的终端信号。不过我不得不告诉您,之前的某一刻,技术人员检测到了一起极为罕见且强烈的空间场能量波动,只有少数虫洞爆发的情况才能引起这样的波动。”

 

铁面无私的虞参谋长语毕,清楚地看到他年轻俊美的领导人微微睁大眼睛。

 

“他可能已经不在域内,甚至,不在这个时空内了。”

 

 


 

 

 

孙策猛然睁开眼,捏着白色被单从床上翻身坐起,一把握住自己尚有些发麻的手腕。

 

十字路口的骚乱声仿佛还如耳鸣般环绕在他耳边,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甩了甩脑袋回溯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袁术的酒席,自己提出退学时所有老师脸上惊愕的表情,孙尚香天真的小脸……

 

几秒过后,当他骤然抬头,惊觉床前不声不响地站着一个人时,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那是一名年轻英俊的陌生男子,身着一袭他完全辨别不出军种的军装,胸口别着几枚材质奇异的银色徽章,缎子一样的黑色中长发妥帖地垂在肩头。

 

见孙策醒来,他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放到面前,理了理黑色的半截指套,颔了颔首:“感觉如何?”

 

孙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你谁?”

 

“你之前在虫洞爆发时袭击我,被我身上装备的防御型高压直流电场给电晕了。”军装的年轻男子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看向他面容的目光有些奇异,“介于你长得非常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猜测这之中兴许有什么误会。我发现你们的时代并没有自助医疗舱这种东西,询问过路人之后,把你送来了……市公立医院,非常古老的一种事业单位。”

 

他的遣词用句还有些生硬刻板,看上去仿佛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话不是他的母语似的。孙策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成一串后,过大的信息量还是让他满脸挂着“你在说什么”的惊异。

 

“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里没有任何一台计算机能与我的个人终端对接全部功能,之前向你们政府的求助也被拒绝了。”年轻男子垂下眼眸,朝孙策伸出一只手,“周瑜,幸会。”

 

这人怎么回事?说了半天除了名字外也没说自己是干什么的,浑身上下都写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讯息,从十字路口突然爆出的光球里出现,简直像是异界旅客。

 

孙策坐在被子里,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跟他握了握,总觉得这不明不白的场景像是对方在逗狗的时候握住狗爪子摇晃似的。

 

“那什么,”孙策的视线被病房电视里正播放的几小时前十字路口爆炸的救援新闻给吸引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你还向政府求助了?你不会直接瞎掰说你是穿越来的吧?”

 

“我向他们解释,我之前所处的那个时空因为不明原因意外产生了虫洞爆发,星体旋转和引力形成的异常时空漩涡导致虫洞入口的暗物质失控,在排斥效应和引力场的作用下,我被传送到你们……”

 

“等等!”孙策突然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房间顿时陷入安静,来自高素质时代的年轻将军礼貌地闭上了嘴,轻轻挑了一下眉梢。

 

孙策慢慢地扭过头,往病房门口看去——

 

门外的标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精神科”三个大字。

 

合着他就是来陪躺的,这个站着的才是病患!

 

 

 


 

TBC

 

稍微解释一下,目前情况是未来瑜穿到现代(主线一),现代瑜穿到古代(主线二),未来统帅策准备打叛军(主线三),古代瑜暂时未知=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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